“律師”兩個字讓一旁奄奄一息的路曉兮警覺起來,她的耳朵豎了起來。司機師傅也貼心地把廣播關掉,密不透風的車廂瞬間變得安靜起來,安靜到路曉兮足以聽見電話那頭中年男子的聲音。
“鹿律師,我就開門見山了,我馬上就要起飛了,我們簡單說一下吧。”中年男人語氣焦慮,“我聽許律師說您比較擅長婚姻家事的訴訟,這次我遇上比較棘手的事,還得請您幫忙。”
“那您說下情況吧。”男人身子往車窗邊側了側。
“我準備離婚,但是家裡的那位比較難纏......”
路曉兮沒想到在計程車上還能順便吃到路邊瓜,她暫時忽略了身體的不適,悄悄摸摸地把身體往男人那挪了挪,但身體摩擦座椅發出了聲音,讓男人警覺起來,他回來看了一眼路曉兮,眉頭蹙了蹙,把電話聲音調小了一些。
但想聽八卦的心,讓路曉兮的聽力敏銳度瞬間拉到了峰值,她集中起所有注意力,去聽清對話的內容。
電話那頭的中年男人繼續說著:“我就實話實話了,我家裡的那位現在想要分我的財産,但是她這麼多年了在家待著就帶帶孩子做做家務,我在外面累死累活打拼才掙下的家業,如果離婚就要分走一半嗎?有什麼辦法嗎?鹿律師。”
渣男!路曉兮差點兒罵出了聲。
男人聽完,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語氣裡也不帶著任何感情色彩地問道:“胡先生,您可以說一下雙方目前的財産情況嗎?”
“我資産不少,這就是我擔心的地方,不瞞你說吧,我做 ipo 諮詢的,目前年收入大概在五百萬到一千萬吧,這些年也在外面買了不少房子,投資了不少公司,股票債券理財都有一些,車啊那些小頭就不算了,大概合計著總資産......三個億是有的。我家那位已經很久不工作了,一分錢收入沒有。我當初就留了個心眼,房子也都沒有登記在她的名下。你說這種情況怎麼辦,這些都是我婚後掙的,難道我要分給她嗎?”中年男子的語氣逐漸激動起來。
路曉兮的拳頭緊了起來,腦子快速檢索著自己並不熟悉的《民法典》婚姻家庭編的內容——夫妻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工資獎金收益等,歸夫妻共同所有,夫妻對共同所有的財産,有平等的處理權。
“按照法律規定的話,確實是...”男人頓了頓,“但是,也有合法的方式來操作。”
路曉兮瞪大了雙眼,好奇男人如何繼續說下去。
“您的夫人平時瞭解您的財務情況嗎?”
“她知道個啥呀,就知道在家待著,我每個月會給她 3500 塊錢生活費,除此之外,我的資産方面,她都沒有參與過,我肯定也不會讓她參與的,她一個女的懂什麼?反正我現在不想跟她繼續過了。”中年男子言語透著鄙夷,說完清了清嗓子,狠狠啐了一口痰。
“您的夫人知道您要離婚的想法嗎?如果不知道的話,還請您近一年的時間不要提,這段時間,您可以開始逐步地進行資産轉移,等到資産轉移完畢,您再重新準備離婚的事情。”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男人情感毫無波瀾,語氣平淡,彷佛是一臺優秀的人工智慧在進行應答。
路曉兮早已被這現實版陳世美的故事氣得牙關緊咬、拳頭緊攥,眼前這個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男人,冷漠地為一個渣男出謀劃策,用她學了七年的法律知識作為武器,毫不留情地轟炸掉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的人生。
怒火中燒推波助瀾了路曉兮的胃部不適,又氣又急還不能發作的情緒,讓她原本努力壓制住的惡心更加囂張起來,未消化的食物殘餘像是突然發作的海嘯,更加洶湧地向她的喉嚨翻湧去。
男人和中年男子之間的對話,也在她耳中漸漸模糊起來......
渾身難受無法思考的路曉兮,腦中唯一還清醒的念頭就是“吐車上兩百塊......吐車上兩百塊.......”
她四處搜尋著袋狀物,但是顯然胃中的食物並沒有留給她更多的時間,一不做二不休,她迅速抓起旁邊男人放在腳下的袋子,把頭迅速埋了進去......
“噦!”一陣驚天動地的嘩啦聲,伴隨車輛的剎車聲,一同響起。
車廂裡立刻彌漫開來一股難聞的食物餿味,司機大驚失色向後看去,臉部立刻扭曲起來,叨咕著:“哎呀靚女呀,你這樣我怎麼繼續做生意呀......”
旁邊的男人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事件,迅速掩起口鼻,動作敏捷地把左腿抬起放到座位上,表情終於多了些變化,彷佛剛剛吞下一隻蒼蠅。
男人迅速開啟車門,站在了車門外,然後從包裡掏著什麼,正當路曉兮以為對方要貼心地遞來紙巾的時候,一張名片懟在了她眼前,聲音冷酷:“這是我的聯系方式,裡面的西服一萬三,希望你盡快賠付。”
一萬三這個數字,讓路曉兮愣住了,自己還沒畢業掙到一分錢,就先背上了一萬三的債務。
男人見她不說話,注意到了座位上那已經掉皮的熱風托特包,以及她腳下 99 元的假 ck 高跟鞋,輕嘆口氣,補充說道:“或者你有辦法清洗掉上面的汙穢物,原模原樣地歸還,我可以只適當要求賠償。”
路曉兮往袋子裡瞅了瞅,場面之慘烈不可描述,男人剛從幹洗店裡取回的西服,被埋在了她未消化完全的早餐下,早已經看不清原本的模樣。
男人把名片放在了車座上,沒有留給她反駁或辯解的時間,就轉身進了大樓。
路曉兮看著名片上寫著:j 所,鹿鳴,腦中只有兩個字在回蕩: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