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算現在年紀大了,沈喬身上的氣質仍在,那是沒有經過體力勞動的磋磨,在書香當中浸出來的典雅。
哪怕馬路上車與人川流不息,難聞的尾氣與各種嘈雜的聲音匯成了一鍋粥,她仍能像一支出塵的蓮花一般,有本事把這些庸俗的東西都統統隔離開,變得遺世獨立般的高潔。
葉念喬收回欣賞的目光,悄悄打量了一眼正僵硬遞著手帕的老頭。
這老頭是他爸,野生的。
其實也算不上老頭,因為他比各種老頭都硬朗太多了,身上結實的肌肉半點沒有退化,現在還能掄起雙節棍毫不費力地揍他個滿地找牙。叫他老頭,可能是葉念喬這個弱雞想要在年齡上找回場子。
不過眼前有點失神的葉谷秋是他長這麼大沒見過的,原來這老頭也有色心,看到好看的老太太就走不動步了。
“爸……”葉念喬看不下去,他爸好不容易動一回凡心,他得助攻啊,不能讓他出師未捷。於是在他腰上輕輕推了一把,悄悄說道,“喜歡就上。”
葉谷秋正要皺眉,沈喬彷彿從記憶的裂縫裡找到了什麼,嘴唇忽然顫抖,指著他緩緩站起:“你……你是……你是葉谷秋!”
葉谷秋捏著手帕的手倏然一緊,眉頭繃到一起,一言不發。
沈喬原本就紅透的眼眶湧出更多的眼淚:“你真的是葉谷秋?你沒死?你沒死……”
“啊……阿喬……”葉谷秋的喉結滾動,想解釋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念了她的名字。
沈喬捂住臉,眼神憤恨:“葉谷秋,你沒死,你竟然沒死。”
她哼笑著,整個人像是精神失常了一樣,跌跌撞撞地往後退,“你騙了我這麼多年,你毀了我一輩子。葉谷秋啊……我恨你,我恨你!”她扭頭,瘋狂地往前跑去,轉眼就消失在了各種建築物身後。
葉谷秋手上的帕子還沒來得及收回,他甚至來不及第二次叫她的名字,沈喬就決然地走了。
葉念喬一臉黑人問號,看看葉谷秋,再看看消失的沈喬的方向,忽然腦海裡翻騰起一個浪花,打得他一激靈:“爸!”他激動地拉住葉谷秋的手臂,“她……她就是我媽?”
葉谷秋無聲地看了他一眼。
葉念喬急了:“那你還不追?我草了,爸你是木頭人嗎?原來這麼多年你都偷偷看著人家?趕緊追啊!”
他毛躁地揪頭髮,真想在葉谷秋的屁股上踹一腳。
然而葉谷秋卻一言不發地往回走,貓腰鑽進了車。
葉念喬跺腳,恨爹不成鋼,扭頭追去了沈喬的方向:“你不去我去!”
狼狽逃開的沈喬忽然覺得自己恐怕真的有病。
一個已經死了三十多年的人,怎麼可能忽然又活了?
這一定是幻覺。
是幻覺!
她抱著皮包,終於哆哆嗦嗦地來到了心理諮詢室,前臺不在。
不管了,她得把剛才的經歷告訴孫建業,他一定也會覺得荒唐吧?
當初是他親口告訴她葉谷秋的死訊,在她悲痛欲絕當中任勞任怨地照顧她,在得知她懷了葉谷秋孩子之後,斬釘截鐵地要娶她……
沈喬覺得腦子快爆炸了,她必須抓住孫建業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有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手放在診室門把上,沈喬莫名感到了一陣透心的寒涼。
裡面傳來傳來的交談聲再次將沈喬擊潰。
“爸,你放心,再吃幾個療程就行了。抑鬱症這個東西,前期是可以誘導發作的,她目前已經病入膏肓沒法救了。心理醫生又不是萬能,救不了一個成心找死的,沒人會懷疑。”
是她的心理醫生,羅群波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