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裡的廝殺和血腥味在逼近,它帶來的慘烈告訴我它的不同尋常。
我又發呆半響,跳下樹,翻過山坡,來到背面的林子上。
這時的月光彷彿給人造成奇異的幻覺,我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眼前一片濃霧遮擋,陰森沉沉。山下,是懸崖夾山道,崎嶇蜿蜒在陰森的黑暗和霧中消失來處;山道外,亦同樣是萬丈高深不見底的峭壁。
入眼的景象教我吃驚無比。
我不好奇下面的慘烈廝殺為何發生在深夜的這條夾山道上,另一方又是如何陷入的伏擊……我之吃驚,在於下面的廝殺雙方,軍方對手不是人!
陰兵!
活人與陰兵對戰!
人世有句俗語,說的是倒黴的人喝口水都會塞牙。盡管我的學識不足讓我想明白一口水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塞牙,不過我能深刻領悟喝口水也塞牙的感受是怎麼樣的。
陰兵傳說古而有,我這麼倒黴以至於我成為見證這個傳說的‘幸運兒’。
下面是不見天日的地獄場面:殺戮、廝吼、血濺、踐踏……
大周的軍神,秦王,其時,我並沒有一眼認出山下那位帶領將士抗擊的頭頭正是名動天下的大周秦王。
時人傳頌大周軍神秦王,一代英雄,自然有他極具標識性的外在形象:舉世只一件專為秦王打造的明光鎧甲並佩劍流光。而且傳聞大周秦王的劍法獨步天下,到底真正實力如何在見識之前自然不知,不過十之有十的人雲亦雲裡秦王使劍亦是極具標識性的:他慣左手用劍,且是反手。
此三樣如此具備辨識性的標誌,我屬實沒有再認不出的道理。
濃霧能遮擋下面那隊將士的視線,對我卻無用。
只短短片刻的觀戰,大周的軍神的確名不虛傳,他的劍使得極好,雷霆之間,劍花光華令人翻花繚亂。一片片的劍痕帶過,刷刷刷格開一股股圍攻上來的長槍,穿過一副副骨架軀體……
但他是個活人,便註定他鬥不過大片大片潮水般的死人。
死人的眼裡,他已是死人。
我到來之時,他帶領的一小隊約千餘人的親兵,在慘絕人寰的廝殺之中,很快近乎覆滅。而他自己,亦是浴血奮身,困在絕境。
幾個圍攏在他身邊的親衛捨命護衛,其中一個顯然是親衛領隊的青年已隱隱起焦慮神色,大聲吼道:“殿下,我們擋著,您先走!”
世人贊崇秦王德行兼備,他並沒有拋下自己的親衛。
但照現場情形看,我也不認為他們能從這蟻潮死人堆裡突圍出去。
要不要出手,又是哲學問題。
若是兩軍陣前對殺,我多半會轉身就走。戰場埋屍骨,只生死,無輸贏。那是與我無關的事。
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等佛門聖語放我身上亦著實虛妄。
但下面的地獄卻是活人對死人。
我說不清活人對戰活人和活人對戰死人之間的區別,不過我卻覺得似乎應該出手幫他們一幫。
下面已近尾聲的殺戮也沒有給我時間再三為難糾結。那位秦王和唯剩的幾位親衛已經被逼至一個小圈內。可是真真兒的猶如甕中之鼈,唯有插翅方能搏一線生機的困境地。
我走出去,踏步在空,身體隨即直線下落。山過高了點,呼嘯刮過的邊塞夜風把我臉都給颳得澀澀生疼,花了一點時間落到地面,重力下砸造成不小的一聲悶響,我雙腿以微微下蹲的起跑姿勢著地,只是短短的片刻,我已快速站立起來。
要說對付死人,便是我這個半死不生的行屍走肉也是沒辦法的。半親戚關系完全不起作用,我十分先見之明的出手便用上自己的血。
半吊子水平害人不淺,我胡亂一通以血畫符,很簡單的驅邪符,抵擋不了大潮水,只能從中打出一條通向幾個活人圈的小路。
身邊的陰兵腐屍浪打浪般不斷撲上來,我惹上這吃力不討好的麻煩,卻也怨不得任何人。十分賣命一邊舞著招數,一邊往活人圈方向過去。
打鬥中不其然突想,不曉得若葬身這陰兵大軍中,我是否死得了?
可也只是那麼突發一想,我早那會兒已不大有找死的念頭。況且若真要不抵抗政策做上一回試驗,光想想面對面的全是些破爛不堪的鬼玩意,要讓他們生啃活剝自個兒,我又覺得不大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