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無痛無淚。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爹生前魚肉百姓且欠著無數人的命,阿瑤拿回他爹一條命,很公道。為人子,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默默為他爹收了屍。
我再沒有見過比莊之瑤和吳天這一對相愛得如此恩怨分明是非曲直的情侶了。
他是那樣的懂她,她亦是那樣的懂他。
造化弄人,命運殘酷!
玉皇廟上一戰,是這場命運的結束時。
吳天搖搖晃晃飄到埋了莊之瑤的廢墟當中,跪坐下去。
瓦礫碎石,他徒手空刨,一刨一刨,將她從下面挖出來。
莊之瑤一張臉已面目全非。
他將她抱入懷中,納在胸口心跳的地方。
他無痛無覺擦擦自己鮮血淋漓的雙手,扯下衣衫一片布,胡亂包紮一下。之後殘手輕顫從貼身裡衣裡抽出一方潔淨的帕子,託著她的臉,一點一點,認真細致為她擦去滿臉的血跡與汙垢。
莊之瑤只剩一雙依然潔淨明亮的眼睛能動,但她一眨不眨定定凝視著他。
生命走到落幕,那一刻於彼此似乎都是解脫。但兩人之間的遺憾,在那一刻亦讓彼此湧上太多的留戀與不甘。
兩年裡,有多少話是想對對方說的。可是不能夠,兩年前就已通通不能夠了。
到最後一刻,想說,卻發現依然千言萬語皆不需。
好比她在最後很想摸摸他,但碎了關節骨頭的手卻是已無力抬起;
好比他很想貼在她耳邊,細心溫柔地哄她,別怕,阿瑤,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莊之瑤的瞳孔已渙散,她徒然掙紮拼命睜大雙眼,執拗的一絲光亮裡,是他沾著雪花的臉。他的模樣還是那樣軟綿綿的,裹挾著一片濕,那樣溫柔細膩。
她感覺不到難受與痛苦,可心裡的那點不甘為何還要腐骨蝕心折磨著她呢?
她原覺得他還能陪著她兩年已是很好。他們生已是死路,死後亦依然殊途。他爹害了她全家,而她殺了他爹。兩家人就是在黃泉地獄裡,也斷沒有握手言和冰釋前嫌的可能。
可是啊!
漫天的雪花飄落,她忽然笑了笑,笑裡嘆盡她短暫一生的悲苦與留戀。
她眼角有淚滑下,微弱的氣息溢位一聲輕喚:“小天……”
這一點點兒聲音,輕得像一縷兒煙,飄散在了風雪裡。
她就那樣死去。
在他懷裡。
白雪覆天地,把一切的恩怨情仇、生死別離都通通埋葬掉,他們的過往前塵似也隨戰鬥的落幕煙消雲散……
茫茫一片白裡,只剩他抱著她坐在廢墟堆裡,他們額抵著額,臉貼著臉,肢體相依生死相連。
我聽見亦是極輕的、哄著珍寶一樣的一聲“阿瑤……”飄入耳。
可她也再聽不見了……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