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極少叫狐貍的名字的,一旦叫了,便是認真嚴肅生了要揍他心思的時刻。
這點習慣,狐貍清楚得很。而因他清楚,他每回都學乖扮巧,一言不發應付我的怒火。
我磨著牙:“你竟然騙我!兩千年前你被人算計的丟臉事都能告訴我了,月露那點事還能藏著我不能知道的玄機嗎?你居然這麼使死勁兒騙我!月露魂靈不滅,她根本不會死。若不是她找上門耍著我玩,你是不是要讓我一直天真的以為兩千年前的她和百年前的宴大帥是兩個毫無關系的人,他們各自是真的塵歸塵土歸土呢!”
可憐我百年待他掏心掏肺的,他卻跟我玩心兒。
百年前的宴大帥修煉邪術,可我以為他就是那個時代的人,因心術不正而沉淪邪魔歪道。
噢,瞧我氣糊塗了。
宴大帥確實是那個時代的人,只是他身體裡住的是兩千年前那個叫月露的女人的靈魂,他只是個充當肉體容器的便宜炮灰而已。
可我怎麼會把他和兩千多前的月露想到一塊兒?那會兒狐貍都還沒把自個兒兩千多年前的那點風花雪月的破事告訴我,我壓根還不知道月霜月露這倆姐妹花,我只是單純的以為宴大帥和其他追殺狐貍的妖怪一樣為的是他的那個寶貝……
我親眼看著宴大帥灰飛煙滅,而狐貍之後還有意誤導我……
……說起來真是比一匹布長多了的糟心事兒。
我長長地嘆氣,頭疼得揉腦門。
狐貍這個沒心沒肺的瞧著我看,忽地一改面色,抿嘴一笑,說:“阿鬼,當日說與今日說的結果並無不同。既然如此,與其讓你這百年時不時要為今日的到來煩惱,不如讓你百年來還像個笨蛋無憂無慮過日子更好。要煩惱,自然等到今日再煩惱。”
可笑我自詡眼光毒辣,到今時今日才大徹大悟我他孃的就一狗眼瞎。
我遺憾我識人不清,錯交小天和皮皮兩個每每往死裡傷害我滄桑心靈的損友也就算了,卻原來狐貍這個老不要臉的也把麵皮糊到一座城牆那麼厚了。
他騙了我百年的大事,到頭來敢情還是他為我著想的緣故!
我一口老血還嘔不出,扭臉看小天:“這麼說,是我還得感謝他的意思?”
小天扶著臺幾,使勁在上面拍,人早笑得快找閻王去。
我回頭一腳踹上狐貍,再把一條腿搭上也值了——老子惡狠狠地想。
狐貍沒躲避,生生受我一踹。
我一腳踹不死他,一點沒有愧疚的意思。
狐貍說:“阿鬼,瞞著你確有不對,可也沒錯。我如今不就跟你說了。”
對對錯錯是最好分的,不對不錯卻最麻煩。
我冷笑:“你這張貧嘴少對我胡裡花哨。當年幫你我就悔得腸子青皮子綠的,你那點破事老子不愛管。”
狐貍老不要臉到底:“管不管你早也上船了。月露現在已經找到你,你不想弄死她她可想弄死你。當然,你是弄不死的,所以你只能生不如死。”
我喉嚨火蹭蹭的冒:“說得好像我能死不如生似的。”
咱是生死不寧!
小天撐不住,扶著腰對我直擺手,笑喘得連話都說不連貫:“阿離……哈哈哈哈哈哈、我先遁了。雖然我不太清楚怎麼回事,不過你、你慢慢算賬。我怕我笑死了,你、連七尺棺材板都不幫我準備一副哈哈哈哈……”
我一手抓起臺幾上的硬紙盒子朝這死小子的背砸過去,砸中了:“你活著都沒能買上三寸地兒住,死了還想躺七尺棺材板?滾!”
小天笑個不停的聲音直到了樓下還隱隱約約飄上來。
活到我這把年紀的怪物,本該海枯石爛亦不會輕易動氣才對。可自遇上雜貨鋪這一妖三人,我數萬千載都沒這百十年活得鬧心,連這只狐貍都被慣得一副坦蕩相威脅我威脅成日常來了。
我涼涼盯狐貍。
狐貍嫋嫋娜娜嘆了氣,這氣嘆得幾分自省幾分落寂。
他的目光靜靜投向虛空:“阿鬼,我跟月露鬥了多少世,我也不記得了。事到如今,你應該能明白,要月露真正徹底的灰飛煙滅,有多難。百年前你和她一戰,你一定看出了那時候的她是在力量瀕臨殆盡的情況與你交手的。”
狐貍驀地勾唇一笑,笑裡一分自嘲,“她在力量薄弱到那個程度的時候尚且那麼厲害,若是她在力量全盛的時候呢?兩千多年了,生生世世,我有多想她能真真正正的死去!我的心情,你該瞭解。”
我泫然欲泣。正正是我不瞭解,所以自個兒才會被坑到如此悽悽慘慘地步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