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我們吃的還是菌菇野菜湯。狐貍不懂好歹,我才不要趕著給他捉魚撈蝦。
我不挑剔,吃得很是自在安樂。狐貍嘛,我琢磨他從今往後見到菌菇做的湯都會像他今日一般的面色蒼白。
喝完湯,狐貍瞧著我新插的花,幾分笑意對我說:“看不出你還有點閑情逸緻,就這人憎狗嫌的地方,插幾枝花又怎樣,他能金碧輝煌不成?”
我吃飽喝足心情好,也笑著跟狐貍說:“你眼睛沒瞎,這人憎狗嫌的地方可不靠這一抹色彩添的光輝。”
狐貍笑盈盈反唇相譏:“嗯,你倒是瞎,連我堂堂九尾仙狐都看不見。”
數日相處,狐貍又壞又惡劣的性格一覽無餘。
我這幾天一直在風涼地想,這只死狐貍在千災八難裡好不容易遇上一劫,怎麼就他孃的不走一趟我的黴運?換著任何一隻妖撞上他虎落平陽,他哪裡還有機會跟我在這裡囂張,早把他抽筋扒皮千萬遍。
我笑盈盈亦反唇相譏:“我眼睛瞎沒瞎你肯定清楚。我以前在別處聽說你的事,說的都是你怎麼風華絕代曠古爍今,可不知為什麼,我倒是瞧著我這瓶花比瞧著你爽快舒暢多。所謂傳說之言不可盡信,是真有道理。你看,你也不過如此,對吧?”
狐貍的面色,我大概沒有辦法詳盡描述。如果說黑如鍋底碳是形容一個人心情陰沉的極致,那麼狐貍就是黑如鍋底碳吧。
狐貍是古今洪荒一絕色,然則他自戀就可,偏生嘴巴也毒。美得驚天動地,到我這兒卻要淪落和一束花爭奇鬥豔的地步。
這麼一想,我覺得我挺罪過的。
我抱著破花瓶默默反省一會兒,回頭安慰狐貍說:“你也不用太難過。雖說有句話叫蘿蔔青菜各不同,但我這人瞧去覺得都一樣,所以蘿蔔青菜是沒區別的,所以——”
所以狐貍在我眼裡跟瓶裡的花其實一樣,也是好看沒區別的,他大沒必要太往心裡去。
我一向認為安慰人是項技術活,我神經又粗線大條了點,所以在安慰人這件事是十分笨拙。
可再怎麼笨拙,也沒有越安慰越生氣的道理。我對狐貍的安慰話都還沒說完,抬眼一看,他的面色都快趕上狂風暴雨來臨前的天氣。
我驚得糊塗又犯難。
狐貍看著真真兒氣笑了,他咬牙切齒一回,挑眉冷笑:“我連蘿蔔青菜都不如了。”
說完也不理我,自個兒坐回去床上,閉目養神。
我冷不防意識到我的安慰恐怕是用錯比喻了。狐貍剛還沒一枝花漂亮得吸引我,這下蘿蔔青菜都把他比下去了。他大概被氣瘋到都不記得他已經恢複一些力氣,這些力氣可以劈我了。
我這人心兒實誠,難免總犯沒眼色的錯。轉念一想,覺得應該解釋一下,於是又認真巴巴地對狐貍補上一句:“但是蘿蔔青菜真挺好的。你看,蘿蔔又白又可愛,青菜又嫩又討喜。”
我認為狐貍是沒必要生氣的。
狐貍歪在床上,半側身子,一雙剔透的眼瞳一眨不眨盯著我,笑得意味莫名:“你個老不死閉嘴不會變啞巴。”
我不曉得狐貍也會說粗魯話,不過,他這麼欠缺禮貌,我還不稀罕跟他說話。
我聳聳肩,轉身擺弄我的花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