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要回姑蘇嗎?”
“我也不知道,鐘少莊主的差事辦砸了,我們沒臉回去。”老宋無奈道。
熹月略一思量,說:“我能請您幫個忙嗎?”
“您但說無妨。”
熹月在手絹上撕扯下一條,寫上小字:“留心底下人,從樓船入手。”隨後,她將一根短箭的箭頭拔下,把布條塞進箭管裡,複又安裝回去,交給老宋,囑咐道:“請您老交給鐘長野本人,切勿再出差池。”
老宋接過,鄭重地說:“小人定不負重託。”
老宋走了,玄淵不知去向,琅歌等人下落不明。寒風瑟瑟的江畔,熹月望了會兒滾滾東去、滔滔不絕的江水,轉身走進樹林裡。
這一次,即便孤身一人,她也再沒有猶豫和悲傷。
熹月還不知道,朝著岔道追擊的玄淵,只看到了漂浮的草蓆、蓮蓬和小舟殘忍的碎片。
他大吼了一聲,沒有人回應。
忽然,蘆葦輕輕顫動,黑色的人影攜帶著騰騰殺氣。
玄淵眼睛凝紅……
日鋪時分,熹月聽到了暮鼓的聲音,她聞之一喜,眼前浮現出龍興寺的模樣。然而等她走近才發現,這座寺廟早已荒廢,裡面雜草叢生,破爛不堪。
熹月自嘲地笑笑,心說有個屋頂就該知足。
她準備找個角落歇歇,地上有個銅盆,反射著光,熹月忽然看到一雙眼睛,心裡驟然一緊,轉身的瞬間神臂弩已經舉了起來。
“莫要殺我,莫要殺我!”張皇失措的聲音,竟然是個灰頭土面的婦人。
熹月厲聲問:“你是誰?”
“俺,俺就是個逃難的。”婦人磕磕絆絆地回答,一臉驚恐。
熹月神色緩和下來,收回神臂弩,說:“你不要怕,我無意傷害你。”
伴著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兩個小孩兒跑了進來,看到熹月也不害怕,倒是那婦人迅速一手抓一個,按在懷裡。
“實話說,我也算是逃難的,咱們是同病相憐了。”看到孩子,熹月緊繃的弦才略略放鬆。
婦人見狀,也不那麼侷促了。她說自己夫家姓喬,丈夫病故後,自己孤身一人拖帶著兩個孩子,秋收時節出來做零活兒賺錢,回鄉路上,為了節省些,這才在破廟裡應付一宿。
“我是被廟裡的鼓聲吸引來的,要不然過夜就難了。”熹月道。
喬氏指著兩個孩子,說:“倆娃淘得很。”
長年勞作辛苦,喬氏比實際看上去蒼老許多。她做起活兒來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就點起了篝火,燒得很旺。
“你也吃點吧。”喬氏遞給熹月一片饃饃,“你臉色不好呢。”
“多謝。”熹月接過來,她確實饑寒交迫,這樣的窘況倒是頭回遇到。
喬氏憨厚一笑,說:“客氣啥。你看上去不像窮苦人家啊,怎麼也落到這兒了?”
熹月不敢說實話,只含糊道:“家父要我嫁個老頭,我跑出來了,大姐,你可千萬別說見過我啊。”
“你放心,我不說。”喬氏又嘆息道,“唉,換做我,只要吃得飽,歲數大點又如何。”
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喬氏對生活有多絕望,心高氣傲的話,只不過是富家子弟閑談的虛言,熹月自覺沒有立場接話,只好默默咬著幹饃。喬氏不在乎熹月聽與不聽,只是難得身邊有個人,她絮叨著這幾年的苦楚,碎碎地訴說中,兩個孩子睡著了。
廟外寒風呼嘯,熹月心裡掛念著玄淵等人,一夜難眠。
自從年初離開嶸州城,從未與這些人失散過,而今,是真的踽踽而行了,才知道身邊的人有多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