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歌忽閃著充滿疑問的大眼睛,看向羅驍,羅驍聳聳肩,表示不清楚。
玄淵的話從不會無緣無故,熹月更是透過古尊的表情猜出一二,清澈的眼睛看得古尊很不自在,熹月想了想,說:“大師,您將此事隱瞞,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嗎?”她看了看玄淵,又道:“大師不願講,晚輩也不敢強求。只是,把事情調查清楚,難道不是我們所有人的希望嗎?”
其實,關於這些個陳年往事,古尊原本是打算爛在肚子裡的。古尊之所以日日來這小院,除了蹭吃蹭喝之外,也確實是擔心玄淵,還有連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一層,就是他確實想把關於智的事情告訴玄淵,可是,每次都是話到嘴邊上了,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熟料,不知先前在哪裡露出馬腳,竟叫玄淵猜出個七七八八。看樣子,玄淵是在等自己主動說,又估摸著自己來了多少回,都沒有說出的意思,八成是有心隱瞞,才不得不主動挑明的。玄淵雖然少言,但總是能說到點子上,這回若是混過去也不是辦不到,更何況,謊圓不成了,還可以犟嘴不說,估計玄淵也不會逼問。左不過,古尊琢磨著,玄淵這孩子也不容易,若是因為自己的面子,讓這娃娃再多走不知道多少冤枉路,只怕佛祖也不會原諒,更對不起平陽和南岸。罷了,罷了,不就那點破事嘛,他們知道就知道吧,自己這麼大歲數了,還是紅塵之外的和尚,怕啥。
不過,也就這麼點事兒,怎麼就是說不出來呢?
每次返回龍興寺的途中,古尊都會拍著自己光滑的腦袋,使勁琢磨。
即便是說,也是打算找機會,把這點兒事單獨告訴玄淵的,誰能想,千算萬算,古尊怎麼也沒想到,要洗耳恭聽自己那些事兒的,竟然老老小小坐了一院子,好像自己是個說書的。饒他是古尊,也有些不好張口了。
持有“智”之名的,是古尊的師姐,名叫蒹葭。
算起來,最先入門時年三十多歲的元老前輩,十年之後年輕儒生唐文拜師,又過了近十載,先後收留了十四五歲的蒹葭和古尊,鏢師曉之鳳是後兩年才來的,故而他雖比古尊年長,按輩分卻在之後。
雖說蒹葭是師姐,卻只比古尊早入門半個月,何況論起年紀,還是古尊年長半歲。當時,元老前輩回家繼任族長,唐文已前往青州辦學,平陽雖與他們年齡相仿,卻恰好不在周關,去了一處獨峰修習,與他們熟識是後來的事。總而言之,在周關最初的大半年,山上的年輕人,只有這兩位了。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不論是外貌還是心理,女孩子往往會比男孩子顯得成熟些。
蒹葭原是船家的女兒,和適真居士還有遠親的關系,而古尊是流浪的小乞丐,瘦弱矮小,是蒹葭在集市上看到他為了一口飯,甘心被一群乞丐打,一時氣不過,替他趕走了大乞丐,又不忍他再繼續流浪,從而撿回來的。蒹葭自持師姐的身份,對年輕又單純的古尊很照顧。每天練功辛苦,古尊粗枝大葉也不覺得難受,只是明顯地漲了飯量,看著他整日髒兮兮的,卻漸漸結實起來,蒹葭很高興。而古尊呢,看到這個小師姐,也總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歡喜和親近。
不知不覺間,古尊發現,蒹葭不是那麼愛笑了。
在武藝上,古尊起步晚卻進步飛快,實打實的拳腳,虎虎生風,遒勁有力,成長起來的不止是飯量,個子也一齊猛長,從背影看竟然那麼雄武,有那麼幾分頂天立地的意味了。
蒹葭明白自己身體素質不是習武之才,在武藝上不會有太大造詣,可她偏是性子好強,不肯服輸,過於辛苦反而生了場急病。
這場病急壞了古尊,功也不練了,書也不讀了,他就整日趴在蒹葭的廊外聽動靜。
蒹葭自然知道古尊的小動作,又急又氣又傷心。
一日早晨,古尊笑嘻嘻地給她送來早膳,看著他這幅天真的樣子,蒹葭徑直把早膳丟出去了。
“師姐,饅頭你不要吃,那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古尊好脾氣地說。
蒹葭一跺腳,淚珠子掉下來,賭氣地說:“我要吃獨崖峰上的果子,你能採得來麼。”
獨崖峰距離周關不算遠,屹立在大河中央,一柱擎天,不要說路了,連攀爬都無有地方。獨崖峰上纏繞著一種獨特藤蔓,結的果子十分稀罕,又埋藏在葉子裡,不一點點撥開是找不到的。
蒹葭的目的就是難為古尊,果然,等她抬起頭時,古尊已經不在了,院子裡的飯食也被打掃過了。
一整天就這麼過去了,子夜時分,蒹葭聽到有人在叩門,點了燭火出來一看,原來是古尊。
就算是不拘小節、邋邋遢遢,古尊也從未這般狼狽過,這讓蒹葭一下子想到了當年的小乞丐,內心深處忽然一軟。
“師姐,你要的果子!”古尊捧著兩個青澀的小果子,笑得燦爛,露出一對小虎牙。
蒹葭眼眶瞬間就紅了。
“傻子!你就是個傻子!”
獨崖峰四壁陡峭,古尊就靠著手臂的力量攀上去的,不知滑下過幾次,身上那麼多擦傷,而且,這般辛苦,居然還採了未成熟的果子。
深夜裡,兩個人就坐在廊下吃果子。
“師姐,你真覺得這果子好吃嗎?”古尊被酸得齜牙咧嘴。
蒹葭仔細地咬著,慢慢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