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行雲帶著諸位客人一直往裡走,終於,在最後面的一間獨院禪房外,聽到了如雷的鼾聲。
曉行雲也不客氣,推門就進屋裡去了。屋子裡十分昏暗,大約許久未開窗通風,屋子裡的味道很是難聞。床榻上沒人,曉行雲一低頭,就看到床榻下面,揉成一團的被子裡,一個灰藍粗布僧袍的胖和尚正睡得不知昏晝。於是,曉行雲從腰間拔出摺扇,戳戳胖和尚圓鼓鼓的肚子。
古尊抬手把擾了好夢的扇子撥開,翻了個身,嘟囔著夢中囈語,又睡過去了。
曉行雲的父親,曉之鳳練的是巧功,重在技巧,而非力氣,大有四兩撥千斤的意味。而古尊練得是硬功,表面上不顯山不露水,內裡子卻是不容小覷的。二人是摯友,卻以習武套路不一為由,從未交手過。
至於曉行雲,自幼在火鳳鏢局和龍興寺之間跑,主流師從曉之鳳,卻因為打小便和古尊廝混,學了古尊懶散脾氣的同時,著實也把武功底子砸實了。而此時,古尊雖然看上去是隨手一撥,白胖的手毫無力氣,實際卻蘊含了深厚的功力,曉行雲縱是用盡力氣,也只能勉強撼住紙扇,然而轉手開啟扇面時,扇骨雖完好,然裡面的扇面卻隨著扇骨的開啟,而直接剝落,碎成粉末。
曉行雲搖搖頭,表示又輸了,於是,他充滿象徵意義地沖著古尊的雙下巴道:“喂喂,大師,有客人來了。”
熹月知曉禮節,一直立在門口,連院子都沒有踏進,玄淵和頑老雖進了院子,卻也止步於此。羅驍不拘小節,也沒多想就跟著曉行雲走到了禪房門口,只是沒進去,往裡面探頭探腦,他的姿勢吸引了琅歌,終於,門口又多了一個金燦燦的小腦袋,和上面粗狂的大腦袋一起目睹了剛剛一幕。
屋子裡的曉行雲,雙手一攤,放棄了叫醒古尊,走出了臭烘烘的禪房,對眾人道:“古尊大師的覺,除了他自己,別人是叫不醒的。沒法子,等吧。”話畢,他自顧自去了旁邊的廂房,泡了一壺茶,拎到院子中央的石桌上。頑老一看,樂了,這是上好的春茶啊,等古尊醒了見到,非得心疼死。
曉行雲才不管,招呼道:“別站著了,過來坐吧,這可不亞於青州那十兩銀子的茶啊。羅兄,頑老!琅歌也來呀!唉,玄兄,你陰著臉作甚,還有熹月,你站那麼遠,不用拘束,來坐吧。”
喝了一壺,又泡了一壺,禪房門“咯吱”一響,古尊大師終於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您終於睡醒啦?”曉行雲遞上一隻陶杯,飄著氤氳的白煙,嫋嫋清香。
古尊顯然還沒有睡飽,半眯著惺忪睡眼,一隻手擋住耀眼的日光。院落中有客人,更有女子,可古尊毫不在意,鬆垮著僧袍,趿拉著鞋子就出來了。
而就在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古尊身上時,玄淵卻扭頭看向了院門口。
果不其然,不稍時,便有個褐紅鎦紋衣袍的中年人出現在門口。此人中等個子,身段挺拔,行動間帶著凜然之氣,目光炯炯,然而仔細看,眉宇間卻有一絲說不出來又不易察覺的緊張和牽掛。
古尊摩挲著光禿禿的腦袋,嘟囔著:“之鳳何必來這麼早,饒我睡一覺又何妨?”
來人道:“我收到行雲來信時,人還在湘水,快馬加鞭三日也趕回來了,你這和尚卻在這裡睡覺,成何體統!”
古尊懶懶道:“等你也是等,還不如饒我一覺。”
原來,這暗紅衣袍的來客,不是別人,正是火鳳鏢局的總鏢頭、閬風六士的巧之名,曉之鳳!而察覺到這位來者,這位懶散的古尊和尚也不得不自然醒了。
等兩位前輩說完話,曉行雲才道:“大師,父親。行雲將客人帶來了。”於是,玄淵等人各展姓字,一行人在古尊的帶領下,來到一處幽靜的廊亭,繼續說話。
曉之鳳仔仔細細地看著玄淵,又看了熹月,給古尊使了個眼色,可古尊只盯著琅歌看,笑眯眯的樣子憨態可掬,像個彌勒佛,說出的話卻不討喜:“小侄女真俊俏啊!”
琅歌只好不厭其煩地再次強調了自己的性別。
“大師,這位是元琅歌,不僅是讓前輩的孫子、昆笑前輩對兒子,也是現在的元家族長了。”熹月看得出古尊是故意逗弄舊友的孩兒,愈發明白古尊的思念。正是由此,古尊更有權知道元昆笑離世的事情,然而這話不好說,熹月只好繞了個彎子。
“族長?”古尊一怔,搖搖蒲扇,道了句“阿彌陀佛”,便扭過頭去不再說話了。
曉之鳳撫摸了琅歌柔軟的黃發,仔細問了琅歌的傷,才略略放心,又向熹月問候了南將軍,這才對玄淵道:“玄淵,我聽行雲說,你在九鎮遇到了龍血景天,可是看得真切?”
玄淵不再隱瞞,道:“前輩所言差矣,那龍血景天並非晚輩偶遇,實不相瞞,正是由於晚輩之故,才誘發了龍血景天。”
此言一出,詫異的就不僅僅是曉之鳳了,除去頑老之外的每一個人,無不以沉默的目光看向玄淵,空氣幾乎凝固。
玄淵的聲音不知為何冷若寒冰:“玄淵並非有意隱瞞,實在是事關重大,沒有良好契機,玄淵不知從何說起。”
這回連羅驍都聽懂了,這小子打從一開始,就壓根兒沒打算說,明明說眼下隱瞞不住了,才講出口的。但是,羅驍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一條,玄淵的確講出了他的秘密,但是,他終究還是有所保留。
“那現在,有這個良好契機了嗎?”曉之鳳問道。
玄淵正坐,微微頷首:“也不是,前輩。但是,為了後面的路,在座諸位,都有必要知道。”
曉行雲道:“現在這裡的人,都是可以信任的,玄兄且可放心。”
“玄淵幼年時,因意外之故被金玉蝶的母蟲咬傷,毒汁在血液裡凝聚。”玄淵說著撩起一截衣袖,讓眾人看手臂上淡淡的印子,“這種味道人類察覺不到,卻能夠刺激金玉蝶,進而誘發流火,因為這是人類無權沾染的,說是刺激,不如說是激怒更形象。因此玄淵認為,流火之災玄淵難辭其咎。而父親,”說到平陽先生,玄淵不由自主地頓了頓,“而父親察覺到了這一點,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為我仿造了這把華侯闕。華侯闕原料來自於極其純淨的亙石,能夠借玄淵身上的毒力發揮功效,與流火和金玉蝶相剋。當然,華侯闕是有野性的,在它向宿主索取力量、為宿主效力的同時,終有一天,它希望能夠控制宿主。”
琅歌邏輯清楚,道:“你的意思是,華侯闕、流火、你,是相生相剋而迴圈的三角關系?”
玄淵預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