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淵的視線穿過身邊的人,直視著漫天鮮紅,翻身躍起間,腰後別著的那柄布包已經散開,雪亮的刀鋒已然出鞘,錚錚冷光,更勝寒月。
“華侯闕[華侯闕:闕,是關於道的一個概念,也是一個關於範疇的概念,闕是一種建設在道路之上的門類示意物,用來表示由此而始,行者行將進入一個“規定了的區域”。]!”
熹月在古兵書中見過關於這件兵器的記載,玄淵的這一柄刀或許不是原件,但不論是從模樣,還是從效果來看,至少也有八九成相似了。
野史有載,春秋時期,燕趙之地,有一位諸侯小國的國主,人稱華侯。此人不喜政事,只好兵器,曾自行尋覓奇石煉成寶刀。此刀寬有三指,刃有三尺,柄長一十二寸,通體黑且亮,刃厚而堅,雕流水紋,柄銘赤金“華侯”二字。每每舞起,流紋顯為琉璃青色,狀若涓涓細流,光若閃電。傳言,諸國兼併征伐之際,敵軍兵臨城下,華侯將此刀插立於城門前,不知怎得,竟使得敵軍遲遲無法進攻,直到三個月後華侯暴斃。然敵軍雖攻得城池,卻無人膽敢碰觸那寶刀,只得放任那寶刀在城門前佇立將近百年。有老人說,華侯看上去對政事百姓漠不關心,實際上卻又恰恰是華侯,以自己的氣血滋養寶刀,守護自己的城池和百姓,故而後人又將華侯刀稱為華侯闕。
此時此刻,玄淵就手持這把華侯闕,單刀橫劈,一道白亮的寒光閃過,暗紅色的天空彷彿硬生生被扯開了一道口子,正常的天藍色露出來,金玉蝶的氣勢一下子被削弱不少。而僅憑這單單一劈,空氣就在瞬間冷卻下來,在玄淵的第三招之後,明明初夏時節,竟有隆冬三九裡咄咄逼人的寒意。
天際的紅色正在逐漸消退,華侯闕冷光涔涔,使得整個人寒氣逼人。金玉蝶不知是害怕玄淵,還是害怕華侯闕,總之它們不住地後退,猶豫和探試,接著後退,幾乎退進懸崖下面去了,而玄淵則拎著華侯闕,一躍而下,跳進了萬丈深淵。
“玄淵!”熹月和琅歌驚呼道。
頑老擺擺被藥汁浸染成暗綠的手,平聲靜氣道:“斬草除根,永絕後患。這就是他要做的事。”
這時候的熹月還不知道,玄淵的出現,真的就是為了這八個字,而且,只為了這八個字。
再看向羅驍,對於玄淵和華侯闕,顯然羅驍是知曉的,但他也僅限於耳聞,此次親眼所見,同樣被深深震撼了,半晌,才咂咂嘴,跟著頑老附和了兩聲。
等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天空已經完全恢複了澄澈,清朗山林間,剛剛的熾熱和苦寒彷彿都是幻覺,然而那些焦枯著、又掛著白霜的枝葉,尚還沒有舒展開,滿臉矛盾。
幾聲枝葉摩挲聲之後,不經意間,玄淵已經悄無聲息地回來,側身立在懸崖邊了。
然而,解決麻煩的欣喜還沒升起,所有人已經發現了玄淵的異樣。遠處兩座山夾成一道縫,太陽就在那道縫隙裡,在燦爛的日光裡,逆光看向玄淵,便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模糊著一片有些莫名單薄的剪影,他的頭偏向懸崖,似乎在垂著頭看那崖底,一層淡淡的黑影籠罩著他的全身。
“玄淵……”
聽到身後的呼喚,玄淵緩緩回過身來,他本就渾黑不見底的眸子更加深邃,而且無神,就好像是一具沒有靈魂傀儡,只是靠著提線的牽扯在行動,他的喉頭微微抖動,似乎在分析眼前的情況。
玄淵的額前,一道淺灰色的線,從發髻延伸到眉心,好像是不當心蹭髒了,但是玄淵身上沒有半點傷痕或狼狽,不知那不會引人注意的一道淺痕究竟是什麼。
頑老低聲道:“不好,我們身上沾了金玉蝶的粉末,玄淵莫非……”
那把刀,可是華侯闕啊。
幾個人渾身一激靈,腳比頭腦快,在玄淵發出進攻前躲開了。頑老是話沒說完就跑了的,羅驍夾著熹月也躲開得及時,琅歌到底年輕些,半步沒跟上,就被寒光擦過肩膀,瞬間鮮血淋漓,雖疼得他小臉刷白,一口一口倒吸涼氣兒,所幸到底不是致命傷。
“老頭兒,玄淵怎麼了?”羅驍咬著後槽牙問他,暗罵這老東西居然藏著這麼大個隱患不報備。
頑老雙手上下翻飛,簡單處理了琅歌的傷口,事不關己似的說:“說了也沒辦法,只能靠他自己,你們自己看。”他示意著玄淵的方向。
果然,玄淵正以一種古怪的姿勢站著,右手扼住握刀的左手手腕,渾身戰慄著,似乎是兩種力量在他的心裡碰撞、較量。
“嚴重的時候,就會這樣,一般他自己能處理,我們躲好就行了。”頑老又取出一顆藥丸交給琅歌吞下。
頑老說得平靜,可是腦門上已經蒙上一層薄汗,脖子青筋暴起。
“要不要幫幫他啊,”羅驍探頭瞅了瞅玄淵一副自己跟自己較勁的樣子,“你們覺得我打得過玄淵嗎?”
“聞說耿介將軍和玄淵打過平手,不過那時玄淵是常態,也就是說他沒有用盡全力。羅驍你啊,好像不是很樂觀呢。”頑老毫不客氣地打擊道。
身後不斷傳來刀刃飛舞的簌簌聲,令人戰慄。玄淵極力呼喚起自己意識,壓抑住胸口噴湧而出的力量和沖動,可是眼前的畫面斷斷續續,他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在控制揮刀的方向,至少避免再次傷人。
這一面,頑老也在思考:“怎麼這麼難呢?難道是因為龍血景天嗎?不會,看來不單單是龍血景天,這裡的石頭,也有火種。”
“什麼火種?”
聽到熹月發問,頑老才發覺自己竟然唸叨出聲了。
不等頑老回答,只聽得一聲呼嘯,一片紅色迅速掠過頭頂,出現在眾人面前。
瀟灑衣袂,光彩不凡,煥然少年,笑容明媚,正是那位青州的舊相識。
“曉行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