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夫人。”熹月行禮。
颯芙一怔,隨即大笑,說:“既然我比你年長,你喚我芙姐便是。”
“芙姐。”
“外頭風寒,你們且去大堂吧。”颯芙拉起熹月的手,又說,“你陪我來廚房好嗎?”
“好。”熹月答應著,隨著颯芙去了後廚。
寨子大堂裡燃著熊熊火把,屋子裡燈火通明,散發著烘烘的酒氣汗味。
“玄兄,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你到底走到哪一步了?嶸州城是事情是你安排的嗎?接下來要怎麼樣?”剛一關上大堂的門,羅驍便急匆匆地問起來。
玄淵早就知道,這些問題羅驍早已忍耐很久,只是問題積累得太多,三言兩語還真說不清楚。
頑老熟客一般,自己挑了罐好酒,辣得直咂嘴:“一下子問了這麼多,就不能慢慢說嗎?”
羅驍正準備重新提問,看到玄淵的神情,忽然大怒:“玄淵!你果然要我置身事外?”
玄淵沉靜的眸子微垂著,聲音聽不出感情,反問:“既然已經脫身了,又何苦再回來?”
“我何苦?”羅驍的聲音不禁大起來,“如果不是你的要求,我怎麼會來到這麼個破地方?我不就是為了等你嗎?你明明需要我!難道,難道你已經放棄……”
“玄淵一生只為這一件事,羅驍,你不是不知道。”
“可是……”
“可是,”頑老插話道,“可是若你仍過著打家劫舍的荒唐日子,那也就罷了,可如今,霄雲寨‘取三分留七分’還有些義氣之名,現狀算是不錯,何況既然已經安穩下來了,又何必再卷進漩渦去?”
羅驍道:“當日若沒有南將軍,羅驍早不知魂歸何處了,若單憑個人恩義或許沒必要,但這不是幾個人的小事,更不是你玄淵一個人的事!玄淵!”
頑老點起煙,不說話。
半晌,玄淵開口:“羅驍,你再容我想一想罷。”
羅驍一時語塞,悶悶坐下。
一頓晚餐,熹月和颯芙細語說著女兒家的體己話兒,幾個男人酒酣迷醉,其樂融融之下,卻各懷心事,疑雲團團。
夜深時分,天空上月色清冽,地面上薄雪披霜,羅驍站在哨崗高臺上,披風在風裡劇烈抖動。
二十五年前,南岸將軍受命鎮壓西北之亂,在清掃戰場時,手下計程車兵抓到了一個趁亂偷東西的小孩兒,那個還不到沐澤年紀的少年,就是羅驍。
羅驍是一場小型暴亂的棄兒,被一個山匪頭子一時興起撿回來,認作幹兒子。那山匪頭子略掌握幾道馭獸之術,羅驍自幼跟著學了不少東西,加之或許是自幼苦難,和飛禽走獸相處得久了,天賦異凜,漸漸倒真的成了馭獸之術的高手。不多年,土匪頭子被官府抓捕,死在了山裡,羅驍便獨自生活在山裡。不料一場山火使羅驍失去了依靠,這才開始把目光投向戰場的殘鐵廢甲。
那時候的南岸也還年輕,察覺了這孩子的特別之處,不顧老將的反對,納入麾下。羅驍知恩圖報,助南岸立下赫赫戰功。
南將軍與乘風盟的關系,羅驍不是不知道,但是年輕的羅驍在乎的卻不是那個乘風盟,他的眼裡,只有那個令他敬仰的南將軍。事出之後,南將軍便卸甲而歸,到嶸州城去了。羅驍是在出事十年之後,接到玄淵的密信,方才知曉這一切真相的。為了南將軍交予他的信仰,他決定助玄淵一臂之力。當時,他正因為新上任的將軍膽小怯懦而惱怒,接到玄淵的書信後,便以此為藉口辭官,帶著幾個情願誓死相隨的弟兄,來到這一帶,佔山為王,做起了山匪的生意,昔日小小的霄雲寨,如今壯大至此。
往事歷歷在目,眼下物是人非。
羅驍不由長嘆口氣。
羅驍甚至有些惱怒,惱怒自己把霄雲寨經營得風生水起,想著如果自己過的不好,玄淵是不是可以少些顧慮。
“如果你過得慘淡,你有什麼信心讓玄淵信任你?此行非同小可,玄淵需要你,你不可以退縮。”
身後傳來腳步聲,羅驍保持著站姿,欲要開口才發覺口中的幹澀,一時語塞,只能啞聲道:“對不起,芙兒。”
“我知道,這十年來你一直在等待這一刻。霄雲寨交給我,你可以放心。”颯芙站在羅驍身邊,目光投向遠山的疊疊重影。
“好。”
“我等你回來。”颯芙的聲音有一種白日裡沒有的溫柔。
“……好。”
霄雲寨的夫妻二人,對眼前的山巒再熟悉不過,他們望向同一個方向,眸子明亮。暗夜裡吟嘯嘶吼的勁風,寒如刀,也不敢侵犯這對夫妻。
此時的後院裡,玄淵也同樣清醒地坐在房頂上。
“頑老,你的動作何時這樣遲緩了?”玄淵仰望正月色,口裡對著正爬上梯子的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