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何事?觀風聽雨,釀酒煮茶,吟詩作對,尋鶴覓仙。溫書習武,修自己之身。雜談野論,平自己之心。
本以為日子就該這樣,可年少不覺,流光如箭,因循不覺韶光換。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終有一日,日斜歌闋將分散,離別翩然。
他還未能同她一起過第二個生辰,就不得不離開了。父皇突然病危,京城告急,幾個皇子都虎視眈眈地盯著那個皇位。九子奪嫡的最後時刻,他不能留母親一個人在宮裡,他不得不回去。他甚至來不及告別,只草草寫了一封信,託蕭錦麟帶給她。
當然,關於不告而別的真正原因,李勖是沒有同顧蘭亭說的,他只是說家父病中,家中生變,不得不回去。
他不想讓她知道他的身份。
可聰慧如她,其實早已經知道了。
前日她應楊遇安之邀去太傅府做客,無意間得知今上姓李名勖,字和昶。那時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李和昶的真實身份比她想象得還要尊貴。
他是她不敢靠近,不敢高攀的。可他還在騙她,還不願同她坦白,那麼他與當年沈家滅門一案,是否有關系?
“也不知道我寫的信你有沒有收到,後來我再回江南找你時,你便已杳無音訊了。”往事絮絮道完,他心裡輕鬆了許多,想去握她的手,卻被她躲過了。
他握了個空,心裡一驚。
“你不用瞞著我了,皇上。”她面上淚痕未幹,心中已肝腸寸斷。可她硬生生擦掉了眼淚,起身從容跪了下來。
“……你怎麼知道的?”他心裡大驚,伸手想拉她起來,可她卻紋絲不動。
“今上姓李名勖,字和昶,是微臣愚昧,近日才得知。臣本罪人之後,又藐視綱紀,女扮男裝入了翰林,自知罪上加罪,罪無可恕,要殺要剮,全憑皇上處置。”她俯身磕頭,咚地一聲打在他心上。
“顧蘭亭,你知我不會!”他強硬地一把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扼住她肩膀,逼她看著自己。
他雙眸已泛紅,眸子裡盡是疑問和不解,他不明白她為何那樣說,難道她還不懂他的心意?
“皇上,臣知你於我有意,臣惶恐,臣愧不敢當。可當年你我既然無緣,想來以後也不會有份,我終究擔不起你的好……”
他不等她說完,便出聲打斷了她。
“你是不是懷疑我與當年沈家之事有關?”敏銳如他,已從她的疏離中發現了症結所在。
“那皇上是否問心無愧?皇上為何要來我沈園?歡喜我為何不曾救我?為何眼睜睜看著我沈家滅門?”既然他猜到了,她便也不瞞著了。沈家滅門的場景依稀還在眼前,她要問個清楚。
“沈傢俬濟蠻夷,罪名當時是父皇所定,我求過的,但是無能為力。我不曾騙你,我對你是真心,對沈家亦從未有過叵測之心。”他兀自以澄澈眼神,應對她的咄咄逼問。
“你不曾騙我,為何一直不告訴我你是皇帝?”她此時心中蘊的滿是恨意,已經是天不怕地不怕了,說話時一步一步朝他逼近,直到他的頭碰在書架上,砰的一聲。
“我怕你怪我,怕你恨我……”
“呵,怕我恨你?我早該恨你了。皇上可知我沈家倒了,獲利最大的是誰?”她笑問,笑裡含冰,眼裡含淚。
“不知。”他搖頭,知作不知。
☆、他想要她
“先帝在位時好大喜功, 大興土木,朝政腐敗,積弱成病, 你以為沒有我沈家萬萬家産,大順能在你手上三年便成盛世?正樂元年,江北大旱,朝廷撥六十萬兩白銀賑濟災民。正樂二年,羽林軍與東夷富桑軍久戰不勝, 朝廷撥一百萬兩白銀充作軍餉。正樂三年, 太後重修大林古寺……這哪一樁哪一件事用的不是我沈家的銀兩?”顧蘭亭一字一句說得義正言辭,卻莫名讓李勖覺得她帶著幽怨,像是小媳婦兒怨丈夫貪了她帶來的嫁妝。
誠然,他也真的貪了,她說得對,沒有龐大的資金支援, 積弱成病、國庫空虛的大順根本走不到現在。
“是,我承認, 都是你沈家的。你要想要回來,我現在就把國庫開啟, 予取予求。”他笑著, 伸手環上她的腰。
“……”
顧蘭亭一時有些淩亂, 怎麼回事,她批評先皇,批評他, 他竟然還高興?
“皇上,我在跟你說認真的,我……”她掰開他的手,他又環上去,這次他用了力,她怎麼也掰不開了。
“顧蘭亭,我也是認真的,當年的事,你如果想查,我便同你一起查。你如果不查,我便同你一起放下。”他靠在書架上,幾乎將她擁進了懷裡,呼吸都噴在她面前。短短兩句話,每個字都戳著她的心。
“你信我。”
他說得極認真,清澈的眼神裡看不到一絲異樣,蠱惑著她去相信。
她不知該不該相信,閉了閉眼,滾燙的淚珠又落了下來。
瞧見她臉上晶瑩的淚珠,他不知為何心裡生了一絲熱念,俯身吻在她眼角,又一路蜿蜒而下,小心翼翼吮去了兩行清淚。
她心中一窒,忘了反應。
他的唇滑過她臉頰,最終印在了她的唇上。她的唇涼涼的,軟軟的,像塗了蜜,又甜又香,他忍不住地想嘗得多一點。
可他不過才輕輕地含弄了一下她的唇瓣,她便驚覺過來,拼命往後縮,想要逃開。
他哪裡容得她反抗,大手扣住她後腦勺,一個翻身,將她抵在了書架上。他修長的腿壓著她的,兩個人近得毫無間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