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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好了沒？我的大孫子！”奶奶拍著睡眼惺忪的風流說道，風流反應了好半天，才斷斷續續地回複道，
“嗯……睡好了……”風流雙眼無神，卻聽得清奶奶的話。忽然間，他意識到自己一直躺在奶奶的腿上，老人家那既欣慰又難過的表情讓人看了覺得心酸，風流馬上起身，為奶奶揉起腿來，
“您怎麼不把我放到一邊兒，這樣壓在您的腿上，您怎麼受得了？”
“怎麼受不得？你可是我的大孫子呀，我盼星星盼月亮才來到我的身邊，既然來了，我就受得。”奶奶雖是笑的卻也掩蓋不住，腿痛帶來的痛苦表情，奶奶不是個好演員，她的演繹一眼就會被人看穿。
“好好好……”風流笑著回應道，“您老人家啊，有福氣著呢！”看著一天比一天老去的奶奶，風流在心中感慨，“若是有一天，老人不在了，自己該會是何等的不捨與內疚，該多回來陪陪她，不要做像之前那般令自己後悔的事情。”
風流心中的後悔之事，是關於他的姥姥。風流的姥姥，也就是風流媽媽的母親，在幾年前過世了。這個老人，要怎麼說呢？她與鄰裡的關系處的都很好，但是與子女的關系就不那麼盡如人意了，也不知為何會變成這樣。子女們都害怕老人，不願意呆在老人的身邊，或者說，同老人不親近。直到有一天，老人在四女兒家裡做客，大半夜的忽然間嚷嚷著頭痛，說是怎麼也受不了的那種痛，四女兒連著女婿夜裡就將老人送到了醫院。
按說老人的身體一向健康硬朗，平日裡極少生病。她又是個十分節儉的老太太，家裡的剩菜剩飯從不捨得丟棄，一定要親自打掃掉，卻也從未因此，吃壞過肚子。兒女們勸過不必如此，老人家就是不依，怎麼都捨不得，或許是年輕的時候過慣了苦日子？不過，據風流母親的描述，她小時候家裡的日子還不錯，雖說不上富裕，卻也能達到平均線以上，也不知老太太是為什麼養成了這種習慣。
風流的姥姥真的是一點東西都捨不得扔，兒女們送來的吃的，不捨得吃，放壞了也不會丟掉，一定吃了才行，再就是買菜，她都是挑著菜市場快要下班的時候過去，因為那個時候的菜價最便宜。她經常會買一堆的白菜土豆，尤其是土豆，還都是那種比較小的，想想也知道是因為價格便宜。老人喜歡將小土豆排成一排擺在廚房裡面。
她最擅長做的菜就是土豆燉青柿子，就是那種還沒有成熟的西紅柿，青白色，味道酸酸的，搭配上土豆卻很好吃，風流很喜歡。只要他去姥姥家，便都會嘗到姥姥的這道拿手菜。不過，就在姥姥被送到醫院的一週前，風流還去看望過姥姥。當時，姥姥便留著風流在家裡待幾天，風流實在是不太習慣，或者說不喜歡同姥姥住在一起，便推掉了，而且說實話，風流一直覺得姥姥不太喜歡自己，這次留自己在家中，多半是客氣話。
要說起來，姥姥對待外孫們卻不是很親近，也有可能是因為她不太喜歡小孩子吧？或是其他的原因，風流也一直不得其解。
可就在姥姥被送到醫院的第二天，就被確診為肺癌晚期。姥姥平時不咳嗽，也不抽煙，卻偏偏得了這種病，一發現就是晚期。風流後悔呀，後悔當初不該拒絕姥姥，就算是不喜歡，也該陪陪她的，他怎麼知道，那是他最後一次與姥姥小聚的機會了，不過他並沒有把握住。
自從進了醫院，姥姥的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除了醫院的治療，家裡人也找了一些中醫，熬製了中藥，他們都不敢告訴姥姥具體的病情，可老人似乎已經知道的樣子，她拒絕喝藥，不停的詢問著身邊的孩子們，
“我是不是要死了？我的病是不是很嚴重。”其實老人真的不想死，她的丈夫是在三年前去世的，也是因為生病。老人只有一個兒子，她很疼愛這個兒子，不過兒子的婚姻不太幸福，最後因為各種原因離婚了，身邊還帶著一個剛上小學的女兒，也就是老人的孫女，她怎麼捨得丟下這個孫女呢？老人真的不想死，所以她不停地詢問身邊的人，不停地重複著同樣的問題。
當風流來到老人的床前，那個時候，姥姥已經因為疼痛，需要不停地有人幫著捶背，這樣多少能讓她覺得舒服些，風流幫著老人捶背，老人用著帶有哀求的眼神看著風流，詢問道，
“姥姥還能活下去嗎？”那種期望得到肯定答複的眼神，讓風流不得不回複，
“能，一定能。”就算在這種時候，風流也還是哭不出來，對，他就是這樣的無情。
一個神采奕奕，永遠穿著幹淨整齊的老人，永遠面帶微笑的老人，似乎一瞬間就變成了病床上的模樣，背不再挺拔，佝僂著身子，臉上的面板不再緊致，皺巴巴的聚在一起。因為注意形象，經常燙染的頭發，現在也已經花白，原本圓潤的身體，現在也只剩皺巴巴的一層皮，覆蓋在上面。姥姥緊皺著眉頭，不時地詢問著身邊的人，
“我還能活下去嗎？我能好嗎？我的病是不是很嚴重？”
像是一場噩夢，但總是有夢醒的時候。老人這一輩子節省，沒享受到什麼，臨死了還要受這般罪，風流自責，他是多麼希望時光可以倒轉，自己能夠回到那個時候，然後微笑著回複姥姥。
“好，那我就留下來陪姥姥幾天。”
可是時光永遠不走回頭路，風流再沒機會說那樣的話了，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姥姥帶著哀求和最後一絲希望的眼神。那一次，風流並沒有同黑白無常說話，只是看著他們將姥姥送回家中，看了家裡最後一眼，看了小孫女最後一眼，然後便帶著姥姥離開了，去了地府。
風流望著奶奶，笑了，縱使奶奶有再多的抱怨，也算不上什麼，他不再會覺得煩躁，而是覺得這個老人很可愛，會想起自己小的時候，那個時候奶奶還算年輕，至少與現在相比，年輕多了。風流臉上的笑容忽然間不見了，眼神中閃過一絲恐懼，他害怕，他怕，他怕這樣好生生的老人，忽然間變作那種病床上的模樣，他怕，怕悲劇再一次上演。風流為奶奶揉著腿，頭不停地在奶奶身上蹭，奶奶則咯咯咯地笑個不停，小白學著風流的樣子，也在奶奶的身上蹭啊蹭，當然，也可能是風流在學小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