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棠點點頭道:“但是這兩百兩銀子聘禮,卻是多了一些,別說你父親是做教諭的,便是做縣令的,也要三思後行啊。”按照現在的購買力,兩百兩銀子相當於二十萬人民幣了,在物質匱乏的明代,二百兩銀子何等重要。要知道,當初李可灼向皇帝獻出紅丸,皇帝也才賞賜了他二十兩銀子而已。所以這二百兩銀子在某些人的眼中不算什麼,但在另一些人眼中卻如沙漠中的甘泉一般貴重。
辦事兒有的時候也要看機緣,花錢不是多就行,要看是不是時候。若是平時吧,這吳教諭不缺錢,自然也拿著聖人的教誨教育別人,可是輪到他落魄的時候了,就需要這錢了。王孝棠就遇到了一個合適的時候,現在吳教諭缺錢,很缺錢。
這個吳教諭是什麼人呢,他是北直隸河間府肅寧縣的人。
而河間府出的最多的不是別的,在明朝出的最多的、最有名的就是太監,為什麼做太監?因為這個地方太窮了。而肅寧縣出的最有名的太監,莫非當今聖上天啟皇帝朱由校身邊的秉筆太監魏忠賢了。
吳教諭是那種十年寒窗苦讀屢試不中即將放棄的時候考中了舉人的人,但是考了十年舉人而不中,於是窮困了四十年。考中舉人並不意味著就可以做官,吳教諭又堅持不懈地考了四次進士還是沒有考中,只好放棄了。
舉人只意味著他比別人每個月多一些月俸,在河間府也僅僅是一石細糧和五石粗糧。在明代一石相當於後世的六十公斤,按理說這些糧食足夠舉人全家用了,但關鍵是這裡是河間府,河間府窮得很,舉人只能拿到三分之一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吳教諭等了幾年眼看著五十了,考不中進士,又沒有事情可做,便四處借錢偷偷地賄賂了一下,被任命到魏縣做了一個不入流的教諭工作,從此之後算是正式的國家幹部了。
但是吳教諭仍然是窮啊,為了賄賂他東拼西湊借了一百兩銀子,在河間府那裡一百兩銀子多難借到可想而知。而到了大名府魏縣做教諭幾年來,表面上風光無比,其實他的膽子小的很,謹慎的很,得來的錢也少的可憐,幾年時間剛剛還清欠債,卻因為大兒子娶親又欠債了。這次小兒子娶親,他卻是真沒辦法了。奉著聖人的訓導,過著赤貧的生活,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海瑞一樣的標準,吳教諭眼看著自己的小兒子娶老婆都不夠,當真是急的夠嗆。
兩人一面吃酒一面聊了起來,那吳起隆似乎對於自己生活的苦惱終於有了傾訴的物件一般,對救了自己的王孝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抱怨起來前後。
王孝棠一邊聽著一邊心中笑了起來,最後對吳起隆道:“吳兄,其實這二百兩銀子,我倒是出得起的。”
吳起隆瞪起眼睛,最後搖了搖頭道:“王兄,你是有事兒所求我爹吧?”
王孝棠笑道:“你是聰明人,我也是聰明人,聰明人遇見聰明人,一切都好辦了。二百兩銀子,一個秀才名額,你覺得如何?”
“這……”吳起隆動心了,但是猶豫道:“只是這事兒是我父親做決定,我也不能隨便答應啊,我問問我父親吧。”
“快快前去。”王孝棠笑道。
聖人的貧賤不能移的聖言讓吳教諭心中猶豫再三還是推辭了,但是他倒是沒有責罵幼子吳起隆,畢竟家裡條件所限,兒子連老婆都娶不起,都是做父親的無能啊。
吳起隆只好垂頭喪氣向王茂如說此時怕是不成,王孝棠又問他父親是什麼反應,吳起隆說:“父親說休要再提。”
王孝棠笑了起來,附耳說道:“此事或可成也,你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回去,明日晚上便成事了。”
那吳起隆回家之後便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吳教諭的老妻心疼幼子,吳起隆說我肯定被人瞧不起,再也沒臉出門了,不如遁入空門罷了,免的為難父親。老母親頓時抱著兒子痛哭起來,老太太見到小孫子痛苦,頓時指著吳教諭鼻子大罵起來。
那吳教諭心中也難過,他最寵愛的便是這幼子,眼看幼子失魂落魄,他內心愁苦不堪。
是廉潔公正,還是為了孩子鋌而走險呢?
吳教諭難過至極,跑到觀音廟去求簽問佛,得到的一卦是“上下傳來事轉虛,天邊接到一封書,書中許我功名祿,盡信書言一場虛”。吳教諭頓時大悟,盡信書不如無書,枉我三歲開始背誦禮儀道德,相信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但只看著書哪有顏如玉哪有黃金屋,書是叫我們做人的道理,不是做事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