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來說,是被導演們圍在中間的攝影機監視器上傳出來的。
那個少年,不一樣了。
原本看上去還有些心不在焉,明顯感到緊張的少年,在開拍的瞬間,彷彿五感融入了意識一樣,瞬間就找到了拍戲的感覺。
鬆散的坐姿變得挺拔,溫和文靜的眼眸變得深沉冰冷,好像浸在九天寒潭的黑珍珠一樣,散發著幽深而詭譎的氣息。
一絲不茍的烏發,暗花金扣扣到最上面一顆連一絲褶皺都無的軍服,皮製的軍用手套,做工繁複精緻的懷表……配上那張端正,禁慾,白皙得有些病態的臉蛋,他簡直完美冷漠得像一座雕塑。
楊宇站在拍攝器後面,雙手環胸,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目不轉睛地盯著片場中正襟危坐在刑訊椅上,穿著原本屬於嚴英逸的日本軍服,就連劇本也是臨時才背的少年——或許……應該說是青年?
那成熟強大的軍人氣勢,實在不像個十九歲的孩子能散發出來的——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明明渡邊一郎看的不是這個方向,明明知道是演戲,可在這樣深沉的目光注視下,那壓抑而死寂的力量還是穿透他周身小小的一方空間——片場佈景,朝佈景外的人們鋪陳而去。
所有人緊張得像被擱淺的魚。
難以呼吸。
這死寂般的氣氛是被推門而入,散漫無理的顧無西打破的。
顧無西雖然是被刑訊的犯人,但在定罪之前,他仍是偽政府要員,押送他的兩個士兵根本不敢為難他,他幾乎可以說是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刑訊室。
然而就在看見渡邊一郎的瞬間——
季辰臉上的笑意明顯一頓。
這樣的狀態,這樣的表現力,別說是一個替身演員了,就算演過了很多戲,經驗豐富的演員也未必能夠達到——
他連臺詞都還沒有說,只是坐在那裡,坐在場景的一角,就鎮住了整個畫面?
這應該只是巧合……
壓住心頭的震驚,季辰不動聲色地保持著笑意走了進來,坐下,拿出自己擅長的交際手段,開始改變談話氣氛,試圖掌控主動權。
渡邊一郎的臉上並無任何不悅與不耐,他只是在顧無西一番調侃之後,突然啪地開啟懷表,狹長的眼眸微微向下一撇,禁慾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讓人無端感到緊張。
“十點四十三,你遲到了三分鐘。”
冰冷又機械的聲音,聽上去就像老舊的鐘表,讓時間瞬間停滯。
渡邊一郎抬起頭,顯示器中放大的俊臉,露出了一個淡淡的,譏諷的,帶著絲絲血腥與殘酷的笑容。
這抹笑與顧無西嘴角散漫驕矜的笑容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一個圓滑狡詐,一個鐵面無情,對峙的張力瞬間就從整個畫面滿溢而出。
楊宇的心“咯噔”一下——
這個周玉和!
被這個笑容驚豔的絕不止楊宇一人,他幾乎可以聽見圍在監控器旁邊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樣惡意又冷淡的笑容,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啊!
眾所周知,像這種鐵面無情的人物,一旦演員的把控不好,就十分有可能被演繹成了面癱——冷淡就成了面無表情,痛苦就只是稍微皺皺眉頭,就連笑都很容易帶上一股狂拽酷炫的裝逼之感。
但周玉和,你絕對無法把他的表現和“面癱”扯上邊。
有一句被人用到爛俗的話: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這句話套用在演員身上卻非常合適。
一個角色,尤其當它是一個內斂而不是外放的角色時,眼睛,成了一個演員傳達情緒的最佳利器。
許多演員在演繹冷性格角色時,因為表情的限制,往往雙眼也跟著放空,於是就成了大眾眼裡常見的“面癱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