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千洛的眼神中,突然就閃過了一道人影,這道人影像是不斷膨脹起來的空氣一樣,一旦佔據,就無法抹去。
“這是自然,奴婢只是擔心……”
阿碧欲言又止,徒留幾分思考的空間。
“擔心百裡傾是嗎?”梁千洛問道。
“這個人費盡心思要到穆家來,奴婢就是擔心,一旦我們與外頭有什麼情報互通的渠道,就會被他拿來大做文章。”
阿碧低著頭,始終不敢去看梁千洛的表情。
“我記得當時,一心一意要支援他的人也是你,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怎麼開始懷疑起他了呢?”
“主子可千萬不要嘲笑我了,當時阿碧知道個什麼?只是聽人家講四少爺的斑斑劣跡,又擔心您因為戰敗而受盡委屈。”
是啊,往事還歷歷在目,那一截沒有燃盡的紅燭還在抽屜裡頭待著,可梁千洛自知心思已經發生了變化,從前那個他最厭惡的人,好像在每次事情發生的時候,都會若有若無地站在他身旁。
這一次,他也不知道,與穆天琪的相遇,是天命,還是人為?
“我現在不也是受盡委屈嗎?”
“現在自然不同了,奴婢覺得,四少爺還是護著您的。”
阿碧說完,就越發覺得自己說漏了嘴,他站在那裡,侷促得像個小孩。
“好了,你跟在我的身邊,深思熟慮沒有學一些,油嘴滑舌的功夫倒是長進了不少,我雖然將事情交給了喜娟來做,你也不要停下腳步,就按照我父親從前安插的人脈去查。”
“是,奴婢遵命。”
梁千洛覺得,裹在身子裡的寒風越來越多了,多得就像是怎麼都扯不完的毛線,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接受了這樣的宿命?
他容忍父親將她當做棋子,容忍他在兩國之間的調停作用,容忍阿碧從一開始的接近,就帶了間諜的性質。
其實想來想去,這也怪不得別人,要想在這個地方生存下去,沒有一點果斷和狠絕怎麼能行?
南宮敏玉肚子中的無辜胎兒都難以倖免,更不用說他這位身在風暴中間的核心人物了。
梁千洛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氣,仔細想起來,這個時候的穆天琪,處境應該比他困頓千百倍吧。
等到阿碧出去後,梁千洛倚靠在微涼的窗前,今天晚上的月色,似乎沒有將他的心思沉浸得更加透亮一些,他知道,事情一旦發生了,必定是覆水難收。
所有的沉潛,在災難到來的那一刻,都有奇異的宿命感。
“母親。”
在暗黑色的大門內,一個瘦弱的身影盈盈一拜,在椅塌上的那個女人睜開眼,問,“你來了。”
“今天晚上,是不平靜了。”
穆家苑在一旁坐下,眼睛裡帶了細碎的光。
他從南宮敏玉那裡趕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醞釀好了要與母親說的話,這個南宮敏玉恃寵而驕也就罷了,如今竟然將錯處一股腦地怪在了他的頭上,即便是自己想要忍氣吞聲,倒不知道,母親這裡會不會首先聽見了訊息。
“敏玉那裡,安撫不好麼?”
奇怪的是,南宮紐煙異常地平靜,就好像這件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硯冰在一旁為他輕輕地捶打腿部,老化的肉體,是一株等著枯萎的花。
一時一刻的,都在接受著時光的洗禮。
“我看敏玉是挺激動的,不過情有可原,今天晚上的事情,當真是讓人震驚。”
說著,穆家苑看了一眼硯冰的方向,從前硯冰就是他的眼,如果有什麼不該說不該做的,只需要看著他就是了。
此時的硯冰,不過是眉眼低垂,並不與穆家苑有任何眼神上的交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