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虞休轍一上午才翻完第一層三分之一的書,整個人是又困又餓。為了避免小和尚起疑,他只好先回他的住處,沒想到他一回去就看見了在屋裡等他的小和尚。
“我早上去藏經樓看書去了,以後幾天也都會在那裡,三餐自己會去齋堂。”見南翏一臉茫然,虞休轍又解釋道:“聽大師的話,準備給自己取個名。這樣你以後也不用在心裡叫著‘虞施主長虞施主短了’。”
小和尚瞭然地點了點頭,似乎是對他的解釋深信不疑。
虞休轍這才放鬆下來。其實他一直覺得,在這天樂寺中,這小和尚是唯一可能值得信任的人,年少心眼也少,雖然不能言語卻機靈聰慧。他猶豫著要不要讓這小和尚幫著一起找。
午飯過後,南翏又從門後拿出了昨日那把傘。他這次來,不僅僅是送飯,更是來歸還那把傘的。他怕虞休轍還有所顧慮,不敢開啟那傘,於是就在虞休轍面前撐開了它,然後又在桌上寫道:玄武。
虞休轍有些驚訝,看了眼傘面才意識到小和尚寫的‘玄武’指的是傘上所畫之物。
他笑著調侃道:“南翏小師父怎麼昨天還拿錯傘了?”
其實他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南翏拿走的並不是來時所用的那一把,不過這小和尚可比他想象的要聰明得多,應該是故意而為之,所以他當時也沒有戳破。
虞休轍繼續皮笑肉不笑地問道:“你是不是還把這把傘給慧風禪師看了,是他讓你來還傘的?”
南翏點頭,然後點了點傘又指了指虞休轍,意思是說這傘是屬於虞休轍的。
原本虞休轍還想繼續問他慧風當時的反應,可仔細一想,那老和尚高深莫測,不想讓他知道的事情無論他怎麼打聽也不會有任何結果的,於是只能作罷。
隨後虞休轍支起腦袋,垂眼假寐,南翏便自覺悄聲離開。
休息一陣後,虞休轍又恢複了精力。
然後他找到了那個名叫南枝的和尚,告知了他這幾日都要在藏經樓看書的事情,並含蓄地跟他講明自己不希望被打攪。
南枝有些意外,這位虞施主竟毫不客氣地把他們的藏經樓當成了自己的書齋,不過既然慧風禪師已經把鑰匙交給了對方也就算是默許了,所以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好的虞施主,我會通知其他師兄師弟們的,您安心看書就好,我們定不會來打攪的。”
“麻煩小師父了,多謝。”
都安排妥當以後,虞休轍獨自回到了藏經樓。他打消了來讓南翏幫自己找東西的念頭,因為他想到畢竟這小和尚是慧風派到他身邊的人。
就這樣過了小半個月,除了吃飯以外,虞休轍都始終待在藏經樓。每次他去齋堂用飯時都是蓬頭垢面的,眼睛也總是紅紅的,像是許久都沒閤眼的樣子。其他的和尚們對此都倍感詫異,他們不明白為何這位虞施主會突然如此沉迷於讀書。
這天,南翏打了桶水回來,打算澆一澆他前些天在虞休轍院子裡種下的樹苗。
那個院子原本是給到訪者住,不過他們寺廟一年到頭也沒有其他人造訪,所以一直空著,一棵花草也沒栽,院子裡除了平常的清掃,也沒做其他的養護。如今,這個小院來了新的主人,是該好好收拾收拾了。
“小師父又在澆樹啊?”
這個聲音啞啞的,但卻很熟悉。小和尚抬頭看去,然後沖對方傻笑。
虞休轍回來了,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
之後,南翏接過虞休轍遞來的一張紙,只見上面剛勁有力地寫著一個大字。
——屹
穩定而堅強,毫不動搖。
虞屹。
他盯著那字瞧了許久,簡直比虞休轍自己還激動。南翏是打心裡替虞休轍感到高興:虞施主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名字。
但好不容易有了自己名字的那個人卻對此沒有半點高興之意。
虞休轍轉身回屋,說是要清洗一下自己。他的臉被淩亂的頭發遮擋住了一部分,底下藏著的是他沉重痛苦的神色。
半個月,他已經把藏經樓完完整整翻了個遍。但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他有想過,也許是慧風已經取走了那東西,所以才會毫無顧忌地把鑰匙交給他。
但也有可能是那裡根本就沒有他所想的什麼東西。
這也是他最害怕的,沒有送傘人,沒有線索,沒有過往。
他兩眼沒有一點生氣,嘴裡喃喃自語道:“玄武...玄武...玄武”
那把油紙傘,真切地被撐開在地上,這是他唯一能觸碰的到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