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只是懷疑自己聽錯了,但重複的聲音一直傳來,身後不停冒出的冷汗證明瞭自己並沒有聽錯。
是他們來了。
一位老媼曾經教給她,重物敲打三下意為問候,再一下為緊急,如果在最後還加了連續的兩下那就說明這是族內最高領導者的指令了。
林琰從小生長在天地間的另一不見日光之處,她沒有父母,也沒有兄弟姐妹,領著她長大的是一位從未和他人談論起歲數的老媼。那位老婆婆明明沒有雙腿,但卻每天柺杖不離身,提著一盞青磷燈,拄著一根柺杖,到處轉悠。小林琰最喜歡跟在婆婆屁股後邊,一面看著婆婆奇怪的移走姿勢,一面聽著柺杖一下一下打在地上的聲。那聲音聽著總是那麼有節奏,以至於每到一處,都能讓身旁的人紛紛向婆婆投射嚴肅敬仰的目光。直到林琰稍大一些後,婆婆才告訴她這敲擊聲裡頭的秘密。原來引起大家注意的不是那聲響,而是那節奏裡面的指示與命令,她的婆婆也不只是個成天無所事事的老婦人,而是個奉命傳達特殊指令的的人。
石壁外的敲擊聲響了一陣又安靜了下去,隨後又在另一個方位響起那聲音,想必是在試探她所在的方位。
林琰凝神,而後化成了一道微弱的光鑽入了桌上的那半塊殘玉之中。那半塊玉閃爍了一下,然後又慢慢挪到了桌沿,最後整個掉了下去,發出清脆的一聲。
虞休轍似是已經熟睡,沒有被這聲響打擾到。
而石壁外的那人卻是接收到了林琰的回應,停止了擊打。
聚集起來的那團黑影漸漸從地面上浮起,然後混在一陣風中散了開去。
“咚——咚!咚!咚!”
又到了四更天,金河村平靜了一段時間後,又換上了一位新的人更夫。時間在慢慢安慰所有的苦難人。
鳧丘幾步飛上了村口新修的村舍的屋頂,曲著一條腿坐著,靜靜地看著那一點點微弱的光慢慢遊動在這個沉睡中的小村莊。他伸手從衣袖中掏出一支玉笛,將它擺在月色下端詳了半天。
鳧丘心道,這玉笛完完整整的,一處標記都沒留下,是這笛子的主人太不拘小節,還是她在害怕這東西落入別人手裡而暴露身份?躲躲藏藏的女子,突然就消失無蹤跡的那個林轍,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那天鳧丘聽完林轍那些無情話,就直接暈倒在他跟前,整個人都失去了意識。第二天當鳧丘安安穩穩從老羅家的床上醒來後才明白,林轍已經幫他療了傷。他掀開被子撐起身想起身下床時,右手卻被床上的什麼東西硌了一下。鳧丘立馬抬起手,一看,是一支玉笛。他鬆了口氣,慶幸道幸好不是什麼傷人的利刃。
拿起笛子瞧了瞧沒發現有什麼損壞,於是他就把這笛子收了起來,本以為肯定是林轍的東西,想待下次見面再還他。卻沒想到自那晚後就再也沒遇到過林轍,而那笛子也不是他的。
那些看不穿猜不透的人才比較有趣,屋頂上的男人心情愉悅地看著在手上轉動著的玉笛。有這笛子,不愁無緣再相逢。
牢獄裡面的燈火燃了一夜,司徵閉著眼休息,朱雀殿部的人也一個一個接受完了調查審問。夏蒼算是提前完成了任務,一大早便來向虞休轍彙報事情的結果。
“尊主,屬下已經調查完了所有朱雀部的人,正如您所想的那樣,有十五個人曾在一個月內前往人間,而且都是未帶有任何指令就私自到凡間去的。其中幾個人是司徵的親信,另外的人則是他的貼身侍衛,以及一些在朱雀部享有高階層的管理者。另外,”夏蒼突然低下了頭,沒有繼續往下說。
“你最後是讓陽爻去審問的他?他什麼都承認了?”虞休轍看到夏蒼這為難的樣子便明白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了,“讓師父去審問徒弟,孟章長老真是好謀略。”
聽不出這魔尊的話是嘲諷還是真意誇贊,於是夏蒼便只好繼續彙報他的審問結果,“陵光長老承認是他殺的凡人,他的目的是為了附魂。”
“他說他殺了凡人?”虞休轍聽到這一下就瞪大了雙眼。
夏蒼看到虞休轍這副震驚的樣子,疑惑地詢問道:“是,這有什麼問題嗎?”
虞休轍抱著雙臂沉思。半晌,才道:“沒事了。長老,關於如何處置司徵以及給要給鬼族的那一個交待就勞煩您再多費費心了。”
“是,屬下會在今晚想好對策,到時若需要尊主配合會再來找您商量。”夏蒼見虞休轍並不想說出實情,心裡雖是好奇,但沒有繼續往下刨根問底。
待夏蒼離開後,林琰重新從躲藏的暗室走了出來。
虞休轍轉身對她說道:“很奇怪,司徵說他殺了凡人,但那天他的架勢難道不是沖著那地仙去的?我覺得殺了凡人和鬼族搶人魂的並非是他,他只是個替人收拾殘局的人。在整個魔族,我想不出誰能讓他這麼付出。”
林琰伸出雙手,然後把那塊殘玉展開在虞休轍的面前,平靜地說道:“小轍,你看這塊玉,它現在只有半塊,但並非是它最原本的樣子。它原本是完整的,後來被你一劍斬成了兩半,其中的一半又在後來的多年裡經歷無數次的摔蹭、敲擊,最後才變成了這樣。一層傷覆蓋著另一層傷,舊傷被嚴嚴實實地掩藏在新傷之下。如果你順著現在的樣貌去推測它所經的一切是極為困難的。沒有線索和根據的推測往往僅是猜測者的一廂情願的想法,費盡心力也許到最後結果也還是不如人意。”
拿起那塊玉,然後又瞭然地點了點頭。虞休轍有種錯覺,就像是又回到了從前的那些歲月,林琰對他的那些循循善誘就彷彿近在眼前。她的話就是虞休轍的引路者,輕易就能讓他堅定地選擇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