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龐苦笑一聲,道:“是,是下官檢舉的。”
顧玉道:“他既是你朋友,你為何要這麼做?通敵叛國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又為何收養了阿芹,讓阿芹在你府上裝瘋賣傻?”
杜龐和阿芹臉上都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杜龐道:“這還得從七年前說起。”
“我知道顧欽差在暗中調查西北‘軍戶改農戶’之事,也知道顧欽差的父親老鎮國公死於西戎人之手,您定然不希望老鎮國公誓死守護的邊關,被自己人一步步侵蝕,最終成為一張薄紙。”
顧玉道:“你提這個做什麼?莫非‘軍戶改農戶’與焦齊有關?”
杜龐沉默地點點頭。
顧玉眼中似乎凝結著冰霜,道:“若真如此,那他死有餘辜。”
阿芹眼中流下一行淚水。
杜龐道:“是,他是萬死不能贖其罪。可這件事最開始,他的本意是好的,西北苦寒,軍餉層層盤剝下來,發到州兵手上的寥寥無幾。軍戶日子艱難,焦齊都看在眼裡。”
“每一批運過來的軍餉,焦齊從不沾染分毫,也並不與西北官場同流合汙,可就是因為他手上太乾淨,招來了西北諸人的戒備與不滿。”
“我早跟他說過,做人要圓滑一些,機敏一些,可他非但不聽,還屢屢向上進諫,直言西北弊病。那些奏摺還未呈與聖上案臺,便被王丞相的人截住。”
“聖上那邊遲遲沒有反應,焦齊只好自己想法子。恰逢有軍戶提到‘這樣的日子還不如農戶’,他便私自放軍人歸田,但依然替軍戶領著軍餉,暗中把軍餉補貼軍戶。”
“如此一來,軍戶一邊能領軍餉,還能種田自給自足,可謂一舉兩得。反正雍州緊接中原腹地,與那些戍守邊關的將士不同,少些州兵戍守也不妨事。”
“可紙終究包不住火,西北這夥人本就對焦齊不滿,很快就發現了他這種做法。孰料那些人並沒有用這個把柄彈劾他,反而紛紛效仿。”
“焦齊這麼做,是將軍餉盡數還給軍戶。可到了其他州,官員們全都昧下軍餉。軍戶失了身份不說,軍餉也得不到,還要按農戶的標準交賦稅,徹徹底底淪為農人,自然不再有為國盡忠之心。”
顧玉聽了這段話,氣得輕錘了一下座椅把手,口中吐出四字評價:“迂腐愚蠢!”
焦齊為軍戶著想,卻適得其反,讓其他州的官員鑽了空子,他的好心,讓西北邊防逐漸淪為空談。
杜龐道:“他是迂腐愚蠢。眼看事情逐漸失控,他拼命遊說各地官員,勸旁人收手,還在軍戶中間將此事的利弊言明,可惜收效甚微。”
“他便一封摺子一封摺子地往京都遞,可是和從前一樣,根本呈不到聖上面前。西北官場、鄭都督,隴西王家,三方早成了一體,誰都不願放棄這塊兒肥肉。”
“焦齊眼睜睜看著西北的軍力漸漸下降,亂象叢生,還是因他而起,他心中愧疚激憤,卻無能為力。最後交給我一封絕命信,要藉口述職,親自趕往京都,哪怕自己因此獲罪,也要上達天聽。”
說到這兒,杜龐苦笑一聲:“他一直到死,都改不了他的迂腐愚蠢。他的一舉一動,全在鄭都督的監視之中,就連交給我的這封信,怕是都被人拆開看過不知道多少回了。”
顧玉看著杜龐,道:“所以你為了明哲保身,把這封信交給了鄭都督。”
杜龐道:“是,因為我知道,他根本到不了京都,甚至出不了西北。原本旁人就對他的清高不滿,但因為他最先提出‘軍戶改農戶’,那幫人自以為手裡握著他的把柄,不至於將他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