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只是隱隱知道這句詩非同尋常,卻沒想到連當代大儒,文名滿天下的陸宜竟然如此激賞。那天俞越說是聽吳秀才從一本古書上讀到的,當時沈墨就不大信,不然楊世宣不知道出處陸宜也不知道麼?
陸宜又道:“依沈先生所言俞侯爺不肯相認,或許另有隱情,需徐徐圖之,”
秋娘說道:“即便侯爺認了越兒現下也不是好時機,他們自家鬥的厲害,越兒去了如羊入虎口一般,依奴家之見,還不如不認。”她心繫俞越安危,一旦捲入俞氏內鬥,那幫人狗急跳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既然陸宜對越兒如此看重,即便不能認祖歸宗,想來也沒什麼,因此更加不願俞越認親。
陸宜道:“秋娘言之有理,捲入俞氏之爭殊為不智,只要俞侯爺私下認了越兒就算完成謹言的遺願,到時咱們遠離龍川便是,不讓俞侯爺為難。”
俞氏莊園靜心齋,院中兩株西府海棠已是滿樹紅果,俞達心正坐在樹下石幾旁品茶。
俞福一邊撥弄著海棠樹的枝條,一邊道:“侯爺,今年的海棠果結的好,個頭也大,正好用來做蜜餞。”說著摘下一枚通紅的果實,低聲道:“記得謹言少爺最愛吃老奴制的蜜餞,尤其是海棠……”
“福叔,您老糊塗了不成?”俞達心睜開雙眼,打斷俞福的話:“那件事切勿再提!”
似乎覺得語氣過重,嘆了口氣又道:“俞家風雨飄搖,族裡老老少少有幾個知道其中利害……”
俞福蒼老的臉上毫無表情:“侯爺苦心孤詣為了保全俞家,為何不想想若沒有了後人,俞氏還是原來的俞氏麼?”
俞達心臉色微變:“俞氏非我俞達心一人之俞氏,上下千餘口,都是俞恕公的子孫。”
俞福將那枚海棠果放在石幾上,坐下來說道:“侯爺莫怪老奴多嘴,如今俞家不比從前,不知有多少人巴不得分崩離析才好。”
俞達心嘆了口氣,沉默了半晌才道:“達心只求俞氏不要毀在我手裡,其餘的都顧不得了。”
“連俞恕公嫡傳血脈,自己的親孫子都不顧了麼?這可大錯特錯了!”俞福重重的一拍石幾。整個俞氏莊園裡,只有這個老人敢當面對俞達心這樣說話。
“自那日侯爺定下以才選人的章程,有幾家把心思放在教導子弟身上的?書院裡讀書的反而是莊客家的居多。”
“說到這裡,老奴再多嘴幾句。俞達信與周家一直眉來眼去;俞達非強取豪奪,霸佔了族人無數田産;龍川城裡的十三家店鋪現下也已經成了俞達明的私産!俞守業看上去還算規矩,其實就屬他心機最為深沉,圖謀族長之位已非一日,有這些人在,侯爺覺得俞家還能保全麼?”
俞達心面色凝重,過了良久才道:“福叔說的這些,達心自然知道,關鍵是那位……”
俞福道:“侯爺,攘外必先安內!”
俞達心手指輕叩桌面,沉吟半晌,面容一肅道:“既然如此,福叔您就安排下去吧,也該敲打敲打了。”
“不過,苦茶鎮莫要動。”俞達心抬頭望向天空,微微嘆了口氣,“過了這一陣再說吧。”
俞福見侯爺態度有所松動,神色也輕鬆了不少,突然道:“侯爺可知苦茶鎮前些日子來了一個人。”
“誰?”俞達心順口問道。
“三辭帝詔的帝都陸家子,名滿天下的陸宜陸適之!”
“陸宜?就是那個費慎獨先生最得意的門生麼?”
“正是他,就是‘文才冠天下,在野不在朝’的陸適之。”
“陸適之好大的名頭,來苦茶鎮做甚?”
“侯爺,陸先生現下住在沈家酒坊,做了小……小少爺的老師,老奴猜測他很有可能是謹言少爺的故交好友。”
“陸先生是當今帝師費慎獨老夫子的得意門生,再加上楊老夫子,有此二人,以老奴看,就算是城裡的那位未必敢貿然行事。”俞福低聲道。
俞達心眼睛一亮,起身走了兩步:“請他來怕是不易。”
俞福微微一笑道:“這事還得著落在小少爺身上……”
俞達心看了看俞福,突然笑了:“您老人家饒這麼大圈子,還是想讓本侯認下他。”
俞福輕聲道:“侯爺,夜長夢多啊。”
俞達心來回踱了兩圈,突然停下道:“看來這局棋本侯要提前落子了……。”
“侯爺必勝無疑。”俞福蒼老臉上露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