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宜從懷裡將天象令取出,恭恭敬敬的放在條案當中,燃起一爐香,令俞越對著天象令行叩首大禮。
俞越不知那烏油油的木牌是什麼東西,按陸宜的吩咐跪下磕了三個頭。
禮畢,陸宜端起俞越奉上的茶杯,道:“越兒,本門名天象,今日起你便是我天象門內門弟子。”
天象門,聽上去像是個武道宗門的名字,看陸伯父文弱的模樣連吳闞平都多有不如,不像修武之人,不知能教些什麼,俞越心中忐忑,又不敢說出來,只是點頭稱是。
陸宜觀其神色,已明白了八九分,心中暗笑,吩咐道:“越兒,練一遍龍虎拳給為師看看。”
俞越心道:“伯父果真是位武道老師,不管他有多大本事,也比讀書要強多了。”應了聲“是”便要出門,忽聽陸宜道:“不用出去,就在房中比劃幾下吧。”
“在這裡練拳?”俞越看著屋裡桌椅器具,若在這裡練,還不把這屋子給拆了,“師父,這裡地方太小練不開。”
“就是在這裡,若是不能收發由心,還叫什麼龍虎拳?煉的不到家另當別論。”陸宜說道。
俞越自五歲起便開始練習龍虎拳,練得精熟,聽到陸宜說練得不到家,頓時激起了好勝之心:“好,師父小心些,莫傷了你。”
“盡管練來,千萬不要留手。”陸宜端著茶杯,笑吟吟的道。
俞越將屋內桌椅略微歸置了一下,騰出小一片空地,便練了起來,只使了五六招,便覺得處處受制,伸展不開,身形登時慢了下來。
只聽陸宜哂笑道:“這種練法連貓蛇也不如,怎算的上龍虎拳?”
俞越一陣鬱悶,暗道:“你分明不懂拳術,龍虎拳大開大合,怎能在如此狹小的地方練習?卻來指摘我練的不好”。停下來說道:“龍虎拳又不是陰柔小巧的拳術,在這裡施展不開,要在寬敞的地方才能顯示威力。”
陸宜連連搖頭:“跟地方大小沒有關系,看來你只學會了龍虎拳的形,並不懂拳法之神髓。”
這一來俞越可有些火了,暗道:“連沈伯也沒說過我練的不對,你又不懂龍虎拳能知道什麼神髓?”心中雖然不悅,卻又不便發作,當時憋的滿臉通紅。
陸宜又道:“越兒,你可知龍虎拳之拳理,練拳不知理,虛有其表而已。”
俞越從未聽沈伯說過什麼拳理,這位伯父畢竟是讀書人,凡事多要講出個理來,當下眉毛一擰,不耐煩的道:“拳法就是拳法,哪裡有什麼理可講。”
陸宜微微一笑,悠然呷了口茶,問道:“聽沈先生說你常進山打獵,是本地小有名氣的獵手,可打過老虎沒有?”
這話問的突兀,俞越不解其意,答道:“只打過狼,老虎沒打過。”
陸宜又問道:“見總見過吧?”俞越點點頭。陸宜接著道:“猛虎捕食時,隱蹤潛行,待獵物靠近,突然出擊,以雙爪制之,再以利齒斷其咽喉。靜時如巖,動時如電,一擊必中!”
“故此,虎拳之意取一個‘忍’字,動靜之間殺機已至。”
俞越一怔:“這不是偷襲嗎?”仔細又一想,不單是虎狼也是一樣,但凡猛獸獵食,大都如此。
陸宜續道:“再說龍,古書記載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芥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又雲:‘神龍見首不見尾。’可見龍拳之意,取一個‘隱’字,講究變化多端,無跡可尋。”
俞越略一思忖道:“龍拳是‘隱’,虎拳是‘忍’,連起來就是‘隱忍’二字,難道這龍虎拳不是正面搏殺堂正拳法,而是奇襲的陰狠之拳?”
陸宜欣然道:“越兒聰明之極,正是此意。”
俞越不解道:“如果是這樣,為何招式如此威猛?”
陸宜道:“功法都是煉體修行的法門。龍虎拳是固身功法,練時需要力透肌膚,淬煉皮肉,故而剛猛無鑄,不過真正對敵時卻是另一回事。”
俞越一點就透,當即明白了:“我懂了,遇到敵人時應當像老虎一樣,隱忍不發,等待機會,所謂威猛,是說出擊的那一下。”
陸宜開懷大笑,心道:“此子天資聰穎,是塊習武的好材料。”
俞越比劃了幾下,總覺得與所學相悖,問道:“既然要練龍虎的威猛,為何師父讓我在這麼小的地方練呢?”
陸宜道:“龍能大能小,虎也能在方寸之地發威,為何不能在這裡練?練習時心存龍虎之意,身體四肢發力時點到為止即可。”
俞越疑惑的說道:“這種練法力量可發不透,沈伯說發力不透易傷筋骨。”
陸宜笑道:“那是入門的時候,現在你皮肉強韌,該煉下一步了,你仔細看為師是怎麼練的。”說著站起身來,一招招的演示起來,正是方才俞越練的那幾招。
為了讓俞越看清楚,陸宜施展的動作不快,只見他雙腳立定如松,手似虎爪,脊背微微擺動,身上的袍子如同波浪般起伏不定,似乎每一處都充滿了氣力。
俞越聽沈墨說過,龍虎拳練到精妙處,全身勁道引而不發,一旦出手則威猛無比,師父所使得這幾招將此拳的精微之處展現的淋漓盡致,看上去比沈伯還要高明,心中既慚愧又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