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宜肅然起敬,躬身一禮:“陸某多謝沈青衣。”
沈墨一驚,微微側身,雙手籠在袖中,說道:“不敢當,陸先生如何知道在下賤號?”
陸宜微微一笑:“當年沈先生一襲青衣夜闖鴻江大盜常子蛟的老巢,巧奪白銀十萬兩賑濟災民;弩箭連斃獨龍山十大寇,青衣虎袖裡箭名震天下,陸某豈有不知之理!”
沈墨心頭狂震,這人竟然如此清楚自己的底細,若是不壞好意,可就糟了。
沈墨出身大玄西南武道宗門龍虎宗,精修龍虎拳,尤擅暗弩,陸宜說的是他平生最得意的兩件事,不過沈墨也明白所謂鴻江大盜獨龍山十大寇在真正的武道強者眼裡不過是土雞瓦狗,不值一哂,但畢竟是莫大的善舉,青衣虎袖裡箭的名號也由此得來,至於威名震天下雲雲則不過是陸宜的客氣之詞,當不得真。
“陸先生過譽了,在下這點醜事不值一提,沒想到陸先生非但文名滿天下,武道也如此精深。”沈墨雙手在袖中一動,“天晚了,陸先生一路勞頓,不如先去休息,明日再敘如何?”
這便是赤裸裸的逐客令了,秋娘一拉沈墨的衣襟,嗔道:“沈大哥,你這是作甚?”
陸宜並不以為意,沈墨秋娘兩人帶著俞越逃亡萬裡,一路上不知遇了多少兇險,自己突然到訪,沈墨心有忌憚實屬情理之中。當下道:“陸某行事唐突,沈先生勿怪。”
秋娘道:“沈大哥生性謹慎,又不認識先生,得罪之處,還請先生見諒。”
陸宜道:“無妨,無憂小姐的事我已經知曉了,唉,轉眼十六年了,那孩子……”
秋娘十餘年來的委屈如潮水般湧上來,眼淚奪眶而出,低聲抽泣起來。
陸宜心中也不是滋味,攙扶秋娘坐下,說道:“十幾年難為二位了,卻不知為何在此落腳?”
秋娘拭去眼角的淚水,將十幾年來的遭遇簡要說了一遍。
俞越的父親俞謹言才華橫溢,在帝都與陸宜因文相識,結為好友,後來機緣巧合結識了姜氏家族的三小姐姜無憂,兩人情投意合。後來姜氏捲入六世家謀反一案,慘遭滅族,姜無憂和俞謹言當時在城外莊園閑居,才得以逃出生天,南下玉陵,藏身荒山。一年後不知為何走漏了風聲,俞氏夫婦遭到十餘名武道強者的圍攻,當時姜無憂生下俞越不久,修為大損,撲殺盡數追兵後,已是重傷不治。俞謹言心傷愛妻之歿,不肯獨活,臨終前將俞越託付給沈墨和秋娘,令他們遠避龍川,留下遺命,請二人務必將俞越撫養成人,認祖歸宗。
說完這些,秋娘已是泣不成聲。
陸宜起身沖沈墨秋娘兩人一揖到地:“陸某替謹言賢弟和無憂小姐多謝二位。”
沈墨見陸宜眼中淚光閃爍,言辭懇切,不似作偽,急忙伸手攙扶,說道:“陸先生不必如此,我二人受主人大恩,雖死不敢懈怠。”
“當年我們帶著越兒來到龍川,尋到俞家,俞侯爺見了信物卻不肯認,反將沈大哥趕了出來,說俞少爺早已被逐出家門,他的死活與俞家沒有半點關系。天下怎會有如此狠心的父親?!”秋娘斷斷續續的說道。
沈墨接過話頭:“我們走投無路,又不敢回去,只好留在苦茶鎮,幸而小人略懂些釀酒之法,便盤了這家酒坊,權作安身之處。”
陸宜沉吟半晌道:“俞氏乃世襲罔替靖遠侯,大玄封爵者雖眾,世襲罔替的卻屈指可數。若越兒襲了侯爵之位,縱然有天大的禍事,依大玄律也可免除死罪,謹言一片苦心,是想保越兒平安。”
沈墨道:“侯爺只謹言少爺一個兒子,越兒便是他唯一的骨血,本來沒有不認的道理,可偏偏就是不認,唉……”
陸宜道:“俞侯爺不認,或許另有隱情。本來陸某也去拜見俞侯爺,其中曲折,到時自然明瞭。”
秋娘突然問道:“這些年陸先生到可查出些什麼來?”
陸宜搖了搖頭道:“毫無頭緒。”
秋娘幽幽道:“仇恨再大也要有命去報,小姐只餘下這一點骨血,奴婢不想讓越兒冒這個險,能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便好。”
陸宜略一沉吟道:“越兒的身世萬萬不能洩露,尤其是無憂的身份。”
“這是自然,就連俞老侯爺那裡我也沒說。”沈墨忙道。
“這樣最好。”陸宜臉色驀地一變,沉聲道:“哼!那幫賊子如此喪心病狂,我陸宜拼了性命也要把他們揪出來,哪怕他權勢滔天!”
平素陸宜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今日遇到故人,勾起當年的事來,心傷姜無憂和俞謹言之死,將師門不感外物的訓誡忘的一幹二淨,全不像修身養性的一代大儒,到似個熱血沸騰的毛頭小子。說完這番話,胸中憤懣之氣稍解,心中卻是一驚,暗道怎的如此失態,急忙收斂心神。
沈墨大喜,跪倒在地道:“小人身微命賤,修為淺薄,無力協助小少爺,有負主人大恩,今後全仗先生,若有差遣,沈墨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秋娘也跟著跪下:“請陸先生念及小姐情誼,護小少爺萬全。”
陸宜急忙攙起二人,道:“不敢當二位如此大禮,陸某一定盡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