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坐定,張印抽了抽鼻子道:“劉三,什麼酒如此香醇?”
劉三一邊往桌上擺放茶杯碗碟,一邊道:“小的也不知道,是那兩位少爺吳自己帶來的。張老爺還是用高粱酒吧。”
張印嗯了一聲:“到酒坊卻飲自帶的酒,還真是奇怪。”轉過臉對陸宜道:“陸先生,這裡釀的高粱酒甘香無比,比帝都的蓮花白、金波露強之十倍。”
陸宜笑道:“飲酒非小可所長,少了一樁口福。”
張印也笑道:“據說飲酒長詩才,陸先生應當多飲才是。”
陸宜道:“小可的詩才既松且軟,飲了酒恐怕就成豆花了。”
眾人皆哈哈大笑,早有僕從取出幾個精緻的酒杯,斟上劉三拿來的高粱酒。
白瓷杯中酒液清澈通透,醇香撲鼻,陸宜雖不是好酒之人,也知此酒確是上品,贊道:“果然好酒。”
張印笑道:“小的每年都帶幾壇回帝都,掌櫃的不知怎地不願多釀,不然小的便替他運到帝都發賣,來錢還不如流水一般。”
劉三託著一個大木盤,上面是幾碟肉幹、鹽豆、幹果等下酒小食,介面道:“咱家釀這酒費時耗力,一年也做不了多少,可供不起張老爺貨。”
張印呵呵笑道:“也是,物以稀為貴。”說著轉過話鋒,跟陸宜說些塞外行商的趣事,異域的風土人情。他口才便給,說的妙趣橫生,連近旁的吳闞平二人也聽得津津有味。
正說笑間,聽得門外又是一陣馬匹嘶鳴,過不多時,大廳裡走進三個人來。當前一位大漢生的膀大腰圓,一臉橫肉,揹著一柄砍山刀;緊跟後面的一位四十幾歲,腰裡插著一柄短刀,一條刀疤斜斜的從額頭直至下巴,甚是駭人,眼睛骨溜溜亂轉,不停打量店中眾人。最後面是一位手持拂塵的道人,身材微胖,面色青白,嘴角似笑非笑,雙眼似閉非閉,似乎剛睡醒的樣子;
那背刀大漢拉過一張條凳,一屁股坐在上面,粗著嗓子叫道:“快上酒來,巴巴的跑了幾千裡地,嘴裡要淡出鳥來。”
那道人緩緩道:“齊老大莫埋怨,只當遊山玩水吧。”
齊老大叫道:“遊什麼山水,老子寧可死在小桃紅的肚皮上。也不尋什麼狗屁火珠水珠的。”
刀疤臉森然道:“你若再胡說,恐怕這輩子也沒機會見小桃紅的肚皮了。”
齊老大似乎十分懼怕這人,哼了一聲,又嚷道:“夥計,快些上酒肉來。不讓人說話,還不讓人吃酒麼?!”
劉三正忙著伺候張印一行人,急忙賠笑道:“這位爺請稍等,馬上就來。”
齊老大重重一拍桌面,啪的一聲,震得桌子幾乎跳起來:“狗東西囉嗦什麼?快些上酒來,再拖拖拉拉的,老子砸了你的店!”
劉三見此人兇悍,哪裡還敢多說,只得向張印告了聲罪,匆忙奔將出去。
吳李二人酒興正濃,你一句詩我一句典故的聊得不亦樂乎,突然闖進來這麼個粗魯霸道的家夥,心裡不由有些厭惡,轉頭看了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忽聽齊老大道:“兀那窮酸看什麼看,找打麼?”
吳闞平眉頭一皺,正要接話,見李念生沖自己連連擺手,顯然不想橫生事端,便不去理會。
那齊老大本就是橫行慣了的主,幾個月和兩個夥伴受人之託尋找一件物事,從東往西一路趕到龍川,走了數千裡地,什麼也沒找著,憋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洩,越看吳闞平越不順眼,見吳李二人並不理他,火氣更勝,大步走到近前,突然聞到一股酒香,只見二人碗中酒黃澄澄煞是好看,伸手便從吳闞平面前抓過酒碗,一飲而盡,只覺得香醇爽口,叫道:“這酒好喝,窮酸,將這酒送給老子吃,老子便饒了你。”
吳闞平從未見過如此蠻不講理的人,怒道:“君子不奪人之好,你這人好生無禮!”
齊老大嘿嘿一笑道:“少廢話,老子吃你的酒是給你臉,再多嘴老子賞你一頓老拳嘗嘗。”說著把缽盂大的拳頭在吳闞平眼前晃了晃。
龍川民風剽悍,吳闞平雖是個讀書人,性格卻十分剛直,凜然不懼,罵道:“爾敢!乾坤朗朗,強取豪奪目無王法,簡直是無恥之極!”
前半截文縐縐的話齊老大沒聽懂,後面那句“無恥之極”卻明白的很,獰笑道:“不知死的東西,敢罵老子!。”舉手便給了吳闞平一記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吳闞平臉腮上登時起了五道紅印,腫起老高。吳闞平有秀才功名在身,地方上無論窮富都敬讓幾分,哪裡受過如此屈辱,氣的全身顫抖,指著齊老大半天說不出話來。
李念生見齊老大兇惡霸道,知道惹他不起,忙將吳闞平拉到身邊,低聲道:“莫吃眼前虧,把酒給他咱們走就是了。”
吳闞平臉上火辣辣的生疼,一股倔勁上來,甩開李念生的手臂,梗著脖子道:“君子威武不能屈,自古邪不壓正。”說著拎起酒壇往地下一擲,壇子登時摔成碎片,酒香四溢。“酒在地下,想喝的話自己取來。”
一旁閉目養神的道人突然道:“這位秀才公也忒損了,酒灑在地上如何吃,齊老大又不是狗。”
齊老大一愣,隨即大怒道:“你這窮酸敢把老子當狗,找死!”說著伸手從背後抽出那柄砍山刀,“給老子磕三個響頭,老子便只砍手腳,饒你一條小命,不然的話,砍下你小子的腦袋當夜壺!”
吳闞平負手而立,大聲道:“本秀才跪天地、君王、父母,你這無賴受的起麼?”
齊老大不怒反笑:“你自尋死,怨不得老子。”說著對吳闞平劈頭就是一刀。
吳闞平雖然剛硬,畢竟沒見過這等場面,眼見白晃晃的刀子到了面前,嚇的臉色發白,動彈不得,只能閉目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