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處能笑了笑,整個過程盡收眼底。一車幹糧倒也不算多大的事,別人不敢或者不願說什麼,阿布卡赫赫卻是能夠及時制止的。但阿布卡赫赫始終沒有出聲,衛士們就不敢有所動作。
這是慣著沃淩呢,還是變著法子教導弟子呢?這件事情,又說明瞭什麼呢?李處能益發覺得阿布卡赫赫深不可測,仰之彌高——這是教給弟子們什麼呢?
李處能閉門讀書十餘載,行走天下十餘載,當然知道“行千裡路”的道理。不過呢,一路走,一路看,能有多大收獲?能讓人收獲的是,遇到事,解決問題……
阿布卡赫赫率二十餘弟子行走遼東,堪比夫子周遊列國的!
數十饑民講了很久的道理,卻始終不見新的幹糧。沒有幹糧,派些香餑餑也行啊?他們自己的人,明明都吃個差不多了!可是,香餑餑沒有派,那個富貴小女娘還不出去了!這也太不像話了吧?哥幾個都等半天了!
終於有饑民動手去抓桌上的餃子。一人動了手,眾人落不下,餃子鋪門前頓時大亂。
餃子鋪的夥計也傻眼了,盤子碎了一地啊!
於艮終於有所示意,衛士們轟然站起,抓住饑民就往街上扔,很快就摞了一堆。被扔的饑民倒也不講硬話,爬起來就一鬨而散……
結賬上路後,倒是有兩個官差跟了一下,見沒人理會,又怏怏地離開了。
這一行人的主體,是幹頭淨臉服飾怪異的小沙彌,好像還帶著僧兵的嗎?施了一車的幹糧,又買了一車的麵粉。人家沒惹事,咱也別去招惹了……官差回頭把餃子鋪的夥計訓斥了一番,白吃了兩盤餃子才罷手。
其實,大遼佛教盛行,佛寺廣有田産,還無須向朝廷納稅的,甚至可以高利貸牟利。僧侶在大遼擁有崇高的地位,於艮師徒這番打扮,像極了雲遊四方的僧侶,省卻不少麻煩,也算是無心插柳。
沃淩以降皆默默無語,或者各有所得吧。於艮並無一句點評,只是牽著沃淩的小手。在李處能看來,應該是阿布卡赫赫讓弟子們自行領悟吧——紙上得來終覺淺……
“師父,師父……”沃淩突然扣了扣於艮的手掌心。
城門口處,怎麼又是那個瘦弱的黑娃娃?背上還揹著一個更小的黑娃娃!怪不得他得了食物就跑,原來是要喂給小娃娃的?那是他的弟弟或者妹妹嗎?
沃淩路過時,那黑娃娃突然跪地,“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瘦得怕風刮的小身子骨,倒也有些力氣,還揹著個小孩子呢。
於艮沒有說話。沃淩也還沒從打擊中恢複過來,不敢提出看法或者要求。兩人跟隨著大車走出城門,後面是李處能及一眾弟子,再後面是一個十人小隊斷後。
沃淩回頭看時,“正州”兩個大字雕在斑駁陸離的城門洞子上面。而那背了小娃娃的黑瘦娃娃,竟然輟在了隊伍後頭!
再後面,還有二十餘個黑娃娃,陸陸續續地跟了上來。就離著隊伍二三十米,既不靠近,也不落後……
此到達正州之前,除了那兩個私鐵販子,並未見大股強盜出沒。阿布卡赫赫衛隊和高達商隊分成三波行進,也就沒打算再行彙合,只管分頭到蘇州聚首。高達給阿布卡赫赫派了熟悉地頭的夥計。
離開正州後,一行人沿著沸流水南下。路邊見聞,可謂是滿目瘡痍。貧瘠的土地裡,稀拉拉地長著孱弱的莊稼。常見村婦幼童在山野間挖野菜,甚至有即挖即食者,綠色汁水滿嘴。
李處能喟然而嘆,天祚帝荒淫無道,各級官府橫徵暴斂,老天又幹旱多時,老百姓很難熬啊!此事卻也不能說與阿布卡赫赫聽。
傍晚就在河邊紮營,衛士們獵獲的獵物不多,又沒買到幹糧,只好拿麵粉和著野菜熬了糊糊喝。馬車上有多餘的木碗,沃淩又活躍起來,帶著蘇都哩等人,把糊糊送到了後面的黑娃娃隊中。
這些黑娃娃,多有衣不蔽體者,甚至還有人還光著腳,竟然跟著一路走來,沒一個掉隊!
大隊人馬雖然沒有接納之,卻也未曾驅趕。現在又派了飯食下來,這說明正式授予了跟隨權,可以正大光明地跟著了?
娃娃們雖然想不了太多事情,卻也覺得這遠比吃一碗糊糊更加重要——嗯,可以吃很多碗糊糊……
前面點起了大堆的篝火,黑娃娃們也分頭撿些枯枝野草,湊在一起點燃。衛士們嘆息著,又砍了些柴火回來,總不能看著娃娃們在眼前凍死吧?
沃淩悄悄地動員師弟們——無論年齡大小,都是大師姐的師弟——每人勻了一件制服出來,還有一雙皮鞋,一總交給了那個揹著小娃娃的黑瘦娃娃。沃淩看出來了,這二十餘個黑娃娃,都聽這個黑瘦娃娃指揮,雖然一路上沒聽見他們說一句話。
然後,沃淩就鑽進帳篷裡睡覺了。一路步行,還是很累的。好吧,沃淩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師父。
帳篷自是不能勻的,否則沃淩自己就沒得用了。師父和阿玧,也不能露天睡覺吧?
不過呢,整一個下午,師父都沒讓弟子們騎馬坐車,一定是面冷心熱的。否則,這些黑娃娃怎麼可能跟得上呢?
沒等想到更多,倦意襲來,沃淩呼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