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小月牙與石三娘搬到了一處。其實石三娘夜裡不喜與人在一處,在小月牙寄身石頭醉的這幾年裡,兩人像今日這樣睡在一張床上說著話也是寥寥可數。
月色迷濛,小月牙心裡更是一片迷惘。
“三娘。”小月牙輕聲喚她。
“嗯?”石三娘轉過身來,面對面瞧著小月牙。
“為什麼要讓張媽走啊?”終於鼓起勇氣問了出來。
石三娘輕手將小月牙額間的碎發理到耳邊,柔聲道:“小月牙啊,你的名字是你媽媽取的吧?這麼好聽的名字,你媽媽也一定是個妙人兒。”
小月牙聽到石三娘提起自己的娘親,瞬間淚水就模糊了視線,腦中卻倏地想起張媽對自己的囑咐——別老跟石三娘說要出去尋娘親這樣的話。
“小月牙是不是很想你娘親?”石三娘突然問。
“嗯嗯嗯!”小月牙不住的點頭,眼淚唰的一下如泉湧般。
小月牙等著石三娘繼續說下去,石三娘卻停住了,話鋒一轉。
“三娘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小月牙實在沒有什麼心思聽什麼故事,卻仍然口是心非地點點頭。
“從前,揚中有一個小男孩,他也像小月牙一樣有一個非常厲害的娘親。他娘親呢不會做'黯然銷魂小餛飩',卻是位料理河豚的個中好手這個小男孩也像小月牙一樣非常喜愛自己的娘親,成天都陪在自己娘親身旁,不管做什麼都想搭把手。但是男孩他娘卻從來都不讓他沾手這些。他娘呢漸漸做出了名堂,附近的富戶豪奢、達官貴人都慕名前來,這生意一天好過一天。只是她家仍不是特別富裕,因為他娘有個規矩,就是做一份河豚,用一份配套的物件,這鍋碗瓢盆刀具筷子用過一次就要打碎埋到土裡去的。雖然不至於多富貴,他們家也算慢慢好過了起來。”
“只是有一日,這個小男孩覺著自個兒大了,能幫著母親做事了,就開始在後廚幫襯。有一日,他娘從前廳和熟客寒暄回來,看到的不是自己活蹦亂跳的乖孩兒,而是……”
石三娘不說,小月牙也知道是什麼意思。
“這小男孩死了?”
“嗯,他自作主張將碰過河豚的碗筷洗了,還盛了飯自個兒吃了。就這麼死了。這是真事,這位女河豚師傅傷心不已,從此封刀再也沒有做過一次河豚。旁人都道可惜極了。”
小月牙一臉的不可置信,在她這個年紀,生死似乎是很難搞懂的事情,充滿了玄妙,就像天上的星星似的,總伴著黑夜的壓抑,想起就覺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河豚真壞!”小月牙沒好氣道。
“不是啦,河豚是危險不是壞。較真說,這世上大部分的東西都是危險的。”
“大魚吃小魚就是壞啦?”
小月牙撅著一張嘴,腮幫子氣的鼓起來就跟那河豚沒什麼兩樣。
石三娘一瞧她這個樣子,心裡抑鬱一掃而空,耐心教導道:“幾乎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邪惡的,什麼好壞都是一家之言。只是大部分東西處於饑餓之中。你說河豚毒死了人是壞,那麼對於河豚來說那些張大嘴巴要把它們都吃掉的人們是不是更壞了?”
小月牙滿頭霧水。
“要是分辨不好,饑餓是不是和邪惡頗為相似?在饑餓的尖牙下,很多東西看起來都很邪惡。怎麼,你還想讓你吃的小雞燉蘑菇愛你咋滴?”
小月牙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哎呀,太暈啦!她還是個小孩子為什麼石三娘總是繞這麼多大道理啊。
小月牙被繞的眼冒金星,索性不去想了,一下子將被子拉過腦袋,裹緊了悶頭就睡。
當晚,小月牙做了好長好長一個夢。夢裡雲譎波詭,好多好多的怪物都追在她後頭,有一座山那麼大的河豚、青面獠牙毫無生氣的小男孩、一團團凝聚在一起叫人瞧不清的黑霧嘶吼叫囂著要將她生吞活剝了,小月牙只得拼命跑,拼命跑,一直跑呀跑。可是好像怎麼跑都是空白一片、無窮無盡。只有身後的怪物們是那樣的真實,身上汗毛都彷彿感覺到它們吐出來的氣息,四周寂靜地可怕,小月牙心跳快的擂鼓一般,彷彿下一秒就要沖出胸膛。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就快要抓住小月牙瘦小的胳膊!
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聲音響起。“月牙兒,月牙兒!”
是娘親!小月牙飛快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心裡充滿期冀,連就跟在背後的怪物們都顧不上了。誰也不能攔住我!我一定要找到娘親。
終於,小月牙看到娘親端著一碗餛飩在陽光底下沖著她笑,身後開著大片大片嫣紅的芍藥。娘親像從前一樣,朝她不停地招手示意她過去。
小月牙拖著疲憊的身軀拼了命似的甩開身後的魑魅魍魎,近了近了!伸手就要去抱娘親。怎料轉眼間,眼前的娘親的臉五官雜糅到了一起迅速轉換成了紅弗的模樣,手中碗裡的餛飩也變得鮮紅鮮紅,滴血似的,從紅弗的手裡指縫間滲出來。
突然眼前又換成石三孃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帶著的笑越來越詭異,越來越詭異,一瞬間張大了嘴,露出長長的尖牙,直沖小月牙的面門咬下來。
突然驚醒注釋:
正確的叫法應該是“河魨”,因為“河豚”是指像白鰭豚這一類的動物。但是鑒於“河豚”躺槍這麼多年了,已經深受大家熟知了,那就將錯就錯先還是先叫“河豚”吧!
這個故事脫胎於論壇裡一人講述的與揚中河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