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從容鬆了口氣,頭腦發漲,撐著劍也頂不住頭暈,慢慢滑了下去。
荀司韶見狀也顧不得喘息,連滾帶爬地沖過來,將她攬腰扶住,臉色蒼白地沖她喊,“小姑姑……甄從容你醒醒啊!甄從容!”
他強忍著心慌,手忙腳亂地一把把她背在背上,朝著荀府的方向拔腿狂奔,“別睡著,求求你千萬別睡,我馬上帶你回去治。聽見沒有甄從容?聽見沒!”
“咳咳……”
甄從容被他吼得拉回了一些意識,她微微抬頭,只看得見磅礴的雨水中,朦朧模糊的道路延伸到天地相接處。腰間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彷彿侵蝕了五髒六腑,也對,刺客的刀,怎麼能不淬毒?
“四,四侄子,”甄從容用盡最後一分力氣,沖他道:“若我死了,麻煩你送我,送我回……邊關。”
“我聽不見!”荀司韶大聲地說:“我聽不見聽不見!你這不是在交代遺言,我可不管,你說過教我功夫的,哪有這樣不負責任的?”
“呵呵,”甄從容輕笑一聲,“你知道嗎?四侄子,要不是姑母讓我來教我,我才,我才不願意來呢……好累……”
“就這樣跟我說說話吧,”不知何時,荀司韶自己都沒有注意,他的聲音帶著哭腔,聽到肩膀處越來越弱的呼吸聲,他的心像是沉到了谷底。忍不住祈求道:“小姑姑,求求你就這樣跟我說說話,別睡過去,我們馬上到了,馬上到了……”
明明荀府距饗食樓不過短短幾裡,平日裡他也常與好友步行而去,此時卻覺得這條路無論如何都走不到盡頭……早上出門的時候,他從沒想過,今日是如此漫長又痛苦的一天。
到了,快到了,馬上就要到了。
看著前頭匾額“荀國公府”四字,荀司韶用盡全身力氣狂奔而去,門口的下人認出他,見兩人狼狽模樣,也嚇了一跳,趕緊進去通告。
“叫大夫,救……小姑姑……”
他咬牙擠出這句話,終於擋不住力竭的乏,昏了過去。
深夜,荀老太太的院子被人從外頭猛地推開,荀司韶橫沖直撞地進來,身後還跟著攔她的丫鬟。
剛送走太醫的荀老太太見了他這幅莽撞樣,皺了皺眉,難得嚴厲地斥道:“簡直放肆,大半夜你這般闖進來,規矩都學到哪裡去了?!”
“祖母!”荀司韶臉色蒼白地沖上前,跪坐在他膝前,顫著聲問:“小姑姑如何了?他們說小姑姑中了劇毒,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荀老太太聞言,卻沉默下來,荀司韶臉色更加難看了,他知道甄從容就在荀老太太的院子裡躺著,便起身要往後頭:“我想去看看小姑姑!”
“站住!”荀老太太呵住他,皺眉道:“那是你小姑姑,你這般冒然進去,像什麼樣子。女醫在給容容換藥,此刻不便見人。”
聽到換藥,荀司韶一愣。能換藥說明甄從容還活著,如此一想,他轉而釋然了一些,拍拍胸口:“小姑姑沒事就好。”
“沒事?”荀老太太冷笑一聲,“那是容容命大!那幫人好生陰狠,用得毒乃是前朝秘藥,見血封喉!好在你小姑姑自行點xue,才讓毒沒有擴散。可惜即便如此也已經毒入五髒,餘毒難清。在徹底根除之前,容容今生都不得動武,一旦聚氣運功,立即七竅流血至死。”
荀司韶麻木地聽著荀老太太說完,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目光怔怔地看著前方,半晌,他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小姑姑,再也不能用武功了?”
荀老太太嘆了口氣,閉眼沉默良久,才道:“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了。司韶你如今也大了,我送你姑母進宮的時候,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能坐上如今的地位。但走都走到這一步了,有些事情,也是不得而為之。今天的事情,是幕後之人給我們的警告。雖沒證據,但也能猜到是誰。這些不死心的,想攪翻金陵的天,真是狼子野心!”
“祖母……”荀司韶抿著唇,艱難地張了張嘴,“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會有危險,所以派小姑姑跟著我?”
“……”荀老太太面色一僵,眼中有幾份愧疚。她嘆息一聲,搖了搖頭:“是我的錯,把他們想得太簡單了。容容變成這樣,是我對不起她。”
“您明知我身邊不安全,卻不提醒我,反倒把責任壓在個小姑娘身上!”荀司韶壓不住心中的火氣,站起來大聲逼問:“您怎麼能那麼自私?!”
“是,我怎麼能那麼自私?”荀老太太自嘲一笑,她看了眼坐在下方的孫子,苦笑著搖了搖頭:“我這輩子最自私的事情,就是拿甄家來賠荀家送命……容容的爹並非甄家人,他乃是你曾外祖父收養的義子。邊關一站,甄家陪了無數性命,唯留甄將軍一人。甄將軍自覺愧對甄家,沒有保住手足性命,對不起你曾外祖父的養育之恩。這次你姑母下旨讓容容回京待嫁,是他主動提及借機讓容容入府,跟在你左右保護你……是我一時私心,應下了他……如今,容容卻因為我們荀家,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我一輩子都為了荀家,為了你們,自私自利……以後到了地下,還有什麼臉面對死去的甄家人?!”
荀老太太還在獨自後悔,沒注意到下方荀司韶神色恍然。今晚他知道了太多秘事,可如今聽在耳裡,滿腦子卻只留下一句話:
“容容的爹並非甄家人,他乃是你曾外祖父收養的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