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意有所指,甄從容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陳氏對她並不算好,荀芷在嫡母手下過活全靠主母心情好壞。黃姨娘雖得荀豐年寵愛,但白日裡荀豐年去了衙門裡辦事兒,就難免遭殃。一個嫡母想教訓妾還不容易?更何況黃姨娘膝下到底還有個兒子,有時候自顧不暇,對荀芷也有照看不周的時候。
上頭主子做了什麼事,下面的下人難免能知道一些,這一傳十十傳百的,甄從容的院子裡,也多多少少聽到些風聲。
“人都會有自己的幸事和苦衷吧,我倒是想念邊關的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甄從容把玩著手裡的茶杯,提及邊關,有些懷念,她出了會兒神才轉頭對荀芷淡淡一笑:“你若是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只管說便是。”
她實在不想繼續聽荀芷抱怨自己在陳氏手底下有多麼艱難過活,人都有各自的過法,對她,不是冷眼旁觀毫不同情,只是不願意卷進二房的家務事。若是荀芷有什麼需要她幫忙的,不過分她也就隨手幫了。
被看穿了目的,荀芷“唰”得臉就通紅,她小心偷看甄從容的臉色,見她沒什麼多餘的表情,沒有嘲諷鄙夷更沒有同情憐憫,就好像同窗之間沒帶筆墨,隨手找她借一樣似的。
她似乎也稍稍安定下心,深吸口氣,猶猶豫豫道:“表姑姑,可否借我……借我套頭面……”
“頭面?”甄從容重複了一次,問她:“是要參宴的那類嗎?”
“是……表姑姑別怪我冒失,我也是走投無路了,才不得不問你借。下個月,下個月,就是菊花會,大伯母之前心疼我,說這次若是母親不帶我去,她會尋個頭由頭帶我一道前往……她這麼好,還替我準備了裙子,我已經沒有臉面再麻煩她,讓她給我準備其餘的東西了……”
她也老大不小了,按理說是到了議親的年紀。世家子女不像尋常人家早早論嫁,但親事卻都會提前幾年相看起來,以荀芷的年紀,左右只能再拖一年了,否則到了時候適齡的物件都有了婚配。
陳氏這般性子,對妾侍庶出恨之入骨,怎麼可能替荀芷張羅婚事?即便黃姨娘再會吹得枕邊風,親事卻沒辦法插手。她這樣的妾室連宴會都去不了,更沒辦法得知哪家兒郎是個好的,只得求到辛氏那邊去。
甄從容聽完,沉默片刻,轉身對念葉道:“你去拿我鏡子下面的黃木盒子來。”
“表姑姑……”荀芷知道她這是肯借給自己的意思了,一時喜極而涕,含淚拉著甄從容的手:“謝謝,謝謝表姑姑。”
甄從容有些不自在的安慰她幾句,默默抽出了手。
她自搬來荀府借住,一開始也收了各房不少禮,其中不乏首飾頭面,但這些都沒辦法轉送出去。所以她只讓念葉拿了自己來金陵以後,交代奶孃劉媽媽銀樓買了的一些現成的頭面。
劉媽媽沒讀過書,對這些毫無主見,差點沒挑花眼。好在當時芝蘭就在身邊,跟著宮氏的人品味都不會太差。替劉媽媽做主張,買了幾樣適合甄從容這個年紀帶的。
有掐金蝦須的一套,有琉璃琺琅點翠的,有傳統的金鑲玉翡翠珠釵……
因為是成品,樣式往往不夠新穎,但勝在做工分量都很足。戴在荀芷這樣的庶女身上,也足夠了,再貴重一些的,反倒身份上不合適。
荀芷小心翼翼地挑了一套紅珊瑚珠為主金絲繞線的頭面,還配了一個蝦須鐲,這鐲子純金打造,分量雖淺,工藝卻極為精細。將黃金打成蝦須般纖細,層層繞出各種形狀,其中點綴各色寶石,很是精緻。
她拿了東西萬般道謝,也不好再叨嘮甄從容,欣喜地離開。甄從容見她走了才鬆了口氣,她實在是不習慣和荀芷這樣性子的姑娘打交代,說話累得慌。
這樣一想,同樣極為恪守禮數,端莊嫻雅的湯汶詩,卻不會讓她有這種別扭的感覺。兩個人最大的區別,應該是湯汶詩雖守禮且內斂,但骨子裡還是驕傲自信的人。而荀芷,不得不說,在陳氏和荀萱的打壓下,哪怕她再小心掩藏,還是能看出內心的自卑。
“姑娘,你為何要幫她?”芝蘭不解地問她:“恕奴婢直言,四姑娘並非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可憐,奴婢所知,二夫人雖不喜她,吃穿用度上卻從未剋扣過。”
“她這樣的出身,這樣的處境……敢一個人為自己的將來謀劃,你不覺得也是種勇氣嗎?”
甄從容輕輕笑著,她託著腮,盯著面前自己落下的餅渣子,又看看剛才荀芷坐過的地方,綠茶餅的渣子絲毫沒落在桌上地上,應當是全數被她用帕子抹去了。
禮數周到,可見荀芷有多不想落人口舌。
主子的決定,自然也有主子的道理。再說,幫都幫了,還能怎樣?芝蘭點點頭,似乎有些明白甄從容為什麼要幫她,但還是提醒道:“二夫人自然是不會細查首飾的來歷,不過三姑娘的態度,姑娘還是留心一些為好。”
“我知道,”甄從容既然借了荀芷,就不會怕荀萱記恨,似乎想到了什麼,她輕輕一笑:“謝謝你提醒,不過我估計這段時日,她的心思應該都用在別的上了。”
荀芷都尚且知道趁菊花宴給自己的將來謀出路,荀萱這般心大的人,怎麼肯放過這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