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姨娘猶豫了一下,嘆氣道:“四姑娘,夫人並未與我說及此事,況她已經先行前往,恐怕夫人並不知三姑娘的決定,你去也就罷了,姨娘我還是,留下來等你吧。”
一開始沒聽懂,直到黃姨娘沖她苦澀一笑,荀芷恍然間懂了她的意思。她擔心荀萱是在使詐,若是沒有陳氏的同意,她貿然去跟辛氏宮氏等人坐在一起,回頭陳氏有無數個理由發落她。
黃氏能在荀二老爺身邊待那麼多年,除了勾得住男人的手段高超之外,也和她謹慎的性子離不開關系。雖然陳氏時常發難,但從來沒讓她抓到黃氏的大錯來。
荀芷自然懂她的意思,所以頓時心裡的那份喜色,也淡了幾分。但黃氏不能去,她作為府裡的姑娘,哪怕仗著年紀小,也是可以自己過去的。
荀芷默默地挑了一件灰桃色的步裙,半新不舊,看著也有些短,在黃氏錯愕的眼神裡,目光堅定又複雜地盯著裙子,幽幽地說:“就穿這件吧,勞煩姨娘替我梳妝了。”
琉璃園裡,滿園碧綠,翠綠的葡萄藤下結的是晶瑩剔透的綠葡萄。這葡萄種當年從西域傳進來,在中原種出來的雖口感酸澀不宜食用,但作為觀賞的東西卻是很受歡迎。
辛氏身邊跟著自己孃家來串門的小侄女,才不過十一二歲,此時正天真浪漫地趴在辛氏旁的石桌上,抬眼往上瞧,“姨母姨母,什麼時候能吃葡萄呀?”
此話逗得在座的人都笑了,辛氏憐愛的摸摸她的發:“傻玉玉,我們這兒種出來的葡萄,是吃不得的。”
厲詩玉頭也不轉,直愣愣地盯著,下意識問:“那怎麼才吃得啊?”
辛氏一邊忍笑一邊解釋:“要種在很遠很遠的西域,結出來的葡萄才能吃。”
厲詩玉似懂非懂,看得宮氏在一旁也忍不住出聲逗她,“詩玉啊,一顆值千貫的荔枝就擺在你面前,你倒是去想別的了。”
她這才醒悟過來,“是哦,我們吃荔枝呀!”
荀萱坐在對面,壓著眼底的厭惡,鄙夷地掃了厲詩玉一眼,心底低笑,她這個大伯母,孃家妹妹雖然嫁了金陵四姓名門世家之一的厲家,卻只生出個養傻了的女兒,一天到晚咋咋唬唬還老往自己姨母這邊瞎跑,也真不明白宮氏和辛氏哪來的耐心哄小孩。
厲詩玉伸手去拿桌邊的荔枝,想來不知道都是被冰鎮過的,被那冰的荔枝刺激地手一抖,沒拿穩就往下掉。
恰好一旁探出一隻手,極快地接住了那差點落地上的荔枝。在厲詩玉驚訝的眼神裡,甄從容把荔枝遞給她,笑了笑沒說話。
“姐姐,”厲詩玉傻傻地看她,恍然回過神來,趕緊道:“謝謝姐姐。”
她一聲謝,惹得其他人注意力放在了甄從容身上。
“玉玉,這位你可得喊姑姑”辛氏忍笑糾正了厲詩玉的稱呼,也眼快看到甄從容腰間的絲縧,便笑著誇她:“容容今天瞧著好看,原是也掛了絲縧,瞧著氣色都好不少。你們這些姑娘家如今顏色正好,就該如此,多打扮打扮多好。”
甄從容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也是出門前才想到這會兒宮氏也在,戴上她送的絲縧才比較禮貌,突如其來被辛氏誇了一通,她不太自然地抓抓絲縧,“這是三嫂送的。”
宮氏抬著下巴湊過去看了一眼,對在座的眾人含笑道:“容容平時就是太素了,你大嫂說得多,你們這些姑娘家,就得好好打扮,別虧待了自己。”
那絲縧襯著淺黃色衣裙,在陽光下煞是好看。荀萱自然也看到了,她心裡頭恨得要死,也暗暗怨上了辛氏和宮氏。既然說了她們這些姑娘家,卻單單只送了甄從容,宮氏到底什麼意思?
她表面上裝作風輕雲淡溫和淺笑的模樣,陳氏就沒那麼好的功力了,絲縧上的寶石差點閃瞎了她的眼睛,陳氏看直了眼,心生嫉妒,不禁不冷不熱地說:“這東西做成絲縧給小姑娘帶,也太奢了吧?”
宮氏笑著回她:“二嫂哪裡話,這般好看的東西,不給小姑娘戴著,難道留給我們這些半老徐娘嗎?”
她自嘲是半老徐娘,歲月卻沒在她臉上留下絲毫痕跡。這一圈女眷坐著,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之中就數宮氏最美,無關年紀,連自負美貌,正值花信的荀萱都比不上。
相襯得黃氏不僅身材走樣,別說穿著打扮,連肌膚的保養都不如人家,被宮氏這番話說得有些惱火,卻又不好發作。
親娘雖蠢,荀萱卻少不得替她說話,見此故作撒潑拉著宮氏袖擺道:“表姑姑如今不光有祖母疼,連大伯母三嫂都寵著她,看看錶姑姑來金陵才幾個月呀,就收了不少好東西,看得萱兒眼紅死了!”
她直接說出來,其他人反倒不當她真眼紅,但這話裡的意思卻在若有似無地提醒大家,甄從容一個外人,借住荀家還收了荀家長輩不少好東西,也是夠厚臉皮的。
甄從容抬頭,目光清冷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別過頭,不想接話。此舉更惹惱荀萱,但不想聽懂的人自然當作沒聽懂。
比如辛氏,便只笑罵她:“小沒良心的,大伯母可沒虧待你,還跟你表姑姑吃醋!”
荀萱吐吐舌頭,剛要再說,手下一滑,就見宮氏抽回了被她拉在手裡的袖擺,姿態優雅地搖著團扇,掩嘴一笑:“長者賜哪敢辭啊?我做姑娘的時候,長輩們給東西也是一聲不吭的收著,要是不肯收,還指不定覺得你不敬長輩呢。”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替甄從容把荀萱的話圓了過去。
荀萱抿唇,她拽著身側的衣襟,一時氣不過。而側頭的瞬間,也恰好看到荀芷出現在琉璃園的月亮門口,將臨九月,這會兒的陽光不算烈,但一路走來也曬得她面色有些病態發紅,柔柔弱弱地讓丫鬟攙扶著進來
當看清荀芷身上那件又舊又短的衣服時,荀萱當即明白了她的用意,臉色微沉心裡忍不住暗罵一句“這個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