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一老,家有一小,”人上了年紀,和任意妄為又不懂事的小孩子也沒什麼區別了,荀司韶想的卻簡單得多,“我們今日是給姑母祝壽,不管別的。”
今日的主角是荀太後,太皇太後就是么蛾子再多,他們也只當沒看見了。
小皇帝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道理他當然懂,心頭的火氣卻並沒有下去。看著上頭只拉著劉召安說個不停地太皇太後,唇角一勾,想到一個主意,便往後頭朝著禦前禮官別別下巴示意。
後者立馬就懂了他的心思,方才他本就有那個意思,現在皇帝默許,還等什麼?
禮官繞到另外一邊沖上首的太皇太後小聲提醒,“太皇太後恕罪,臣鬥膽柬言,於禮於法,順親王世子長子是不得在上首入座,這不符合規矩。”
原本這樣的場合,誰都不敢說這種話找不快,一個不小心就是掉腦袋的事情。
但是禮官不一樣。
大周開國起就以禮儀之邦自命,所以宮中設有大大小小的禮官,禮官負責記錄宮中生活點滴,提醒皇帝和後宮妃子們日常禮節。而負責掌管記錄皇帝起居和日常禮儀的禮官,也叫禦前禮官。
按大周法,禦前禮官若無瀆職行為,可在任何場合任何地點提醒和監督皇室成員遵守禮儀,這是義務也是權利,是開國皇帝為了防止後世子孫出現昏君逆子想出來的方法。
這些禮官盡職盡責,從上任第一天開始,就以禮為先,以法為基,絕不睜隻眼閉隻眼。
所以即便是太皇太後,大周這樣的禮儀之邦,禮官的做法沒有錯,反而傳出去會被文人歌頌,名流千古了。
但太皇太後老了,性格就像小孩子一樣。在禮官重複第二次的時候,她的臉色已經不好看了。
於是她身後的立著的女官也上前一拜,說:“請皇上、太皇太後,太後恕臣直言,大周以孝為先,順親王世子長子是太皇太後的親太孫,在太皇太後身邊服侍用膳,是為了敬孝道,臣以為,此舉可行。”
“非也,臣有話要說,”小皇帝含笑點頭默許,禦前禮官面無表情地看著女官,反駁道:“我大周自開國以來,便主張萬事不問親故,禮法為先!何女官此舉實在是有違禮法!”
何女官被堵了回去,正要開口繼續道,太皇太後已經耐不住性子了,不耐煩地擺手:“太後壽辰大喜的日子,禮法不必過於講究,哀家留著安兒在膝下敬敬孝又如何?合不合規矩以後再說。”
“皇祖母,規矩比較是規矩,宮規第一條,可不就是宮中之人必須敬尊宮規?”小皇帝笑得一臉天真燦爛,繼續說:“更何況,太傅交代朕,□□曾說過:‘治國者,必以奉法為重。’□□說的話,總不會不對吧?”
太皇太後氣得差點沒喘過氣,這話她怎麼敢說不?
雖然知道自己本就理虧,但也不能當著文武百官處置禮官,更何況是禦前禮官,跟著皇帝做事的人,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所以她只是毫不遮掩怒意地盯著小皇帝,後者卻笑嘻嘻地說:“再說了,皇祖母怎麼會壞了規矩?只是一時忘了,是不是呢皇祖母嗎?陳卿,你退下吧。”
“是,陛下。”
想給我娘找不痛快,誰怕誰啊 !
“是,哀家還沒老,自然記得宮裡頭的規矩,”太皇太後冷聲說完,又轉頭溫和地對劉召安說:“好孩子,回你堂兄弟那邊吧。”
這變臉速度之快,區別對待之大,真是毫不遮掩。
劉召安從剛才到此時,一直都是一副老老實實,小心翼翼地模樣。聽聞此言,也只是乖乖的站起來,走了幾步回頭看了一眼太皇太後。
這恰到好處的依依不捨,更是讓太皇太後生出了心喜,心裡頭對小皇帝的不滿也更重了。
“皇上,”等劉召安下去了,荀太後才似是剛反應過來一般,象徵性地責怪道:“你怎麼能讓禮官當面說你皇祖母的不是呢!”
“對不起皇祖母,是朕的不是,禦前禮官素來剛正不阿,是朕沒管教好他,”小皇帝倒是不辯解,老老實實認錯,“皇祖母別怪罪。”
太皇太後嘴角一抽,這是在明擺著說她做錯事還讓人說不得了?這母子倆一唱一和的是在給她下套啊。但即便如此她也只能憋這個屈了,不冷不熱地說:“皇上沒有錯,這本來就是禮官該做的。”
見了這一幕,底下的文武百官沒想到小皇帝居然是這樣睚眥必報的性子,一些不瞭解小皇帝的人,暗地裡都神經一緊,心情複雜地檢討自己平日裡是不是太把小皇帝當孩子騙了。
唯獨荀司韶和小皇帝對視一眼後,相視一笑。
殿裡另一個毫不遮掩心情愉悅的還有荀老太太,她得意一笑,對甄從容說:“不錯,不愧是我外孫。”
甄從容:……
她與老太太在這邊聊著小皇帝,卻不知道坐在她們對面的小皇帝,也在悄悄打量她們。
早在落座時,小皇帝就看到自家彪悍的外祖母身邊跟了個小姑娘。這小姑娘還和金陵尋常的大家閨秀大為不同……
一身黑面板一看就是被曬出來的,還有些粗糙。身上沒有姑娘家有的溫柔大方,那挺得筆直的腰板兒和銳利的眼神反倒一股子兵胄味。
強大的氣勢,讓人忽略了她格格不入的外觀,小皇帝好奇地望著她,問:“四表哥,那個黑丫頭就是你那什麼表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