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有些事有著莫名的敏感度,所以坐下以後也沒有兜圈子:“說說吧。”
“好。”
“是這樣。”季源洲從口袋中拿出一盒香煙,“抽嗎?”自己拿出一根,將煙盒往前一遞,季源洲問靳長風。
靳長風拿出一根後,季源洲替他點上。“是這樣。”他繼續說:“剛剛,之前馮燈和我請你幫忙查藥房的事,我想了一下,還想私下拜託你另一件事。”
“我的身體,是一個大bug。這你知道吧?”
“我知道。”
“說實在的,我這輩子沒有這麼害怕過死亡。但馮燈很年輕,非常年輕。在我看來,她適合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我同意。”
季源洲笑了下。“是吧?”他輕呢一聲,眼神極為溫柔,就這麼看著馮燈房子的方向。
“我什麼都不記得,在過去的三年裡,只記得她一個人的樣子。我誰的名字都不知道,過去三年,卻知道想想這個小名。在馮燈來醫院打狂犬疫苗以前,說真的,我差一點也真的要去相信,所有的一切,海島、跟著我身後的小女孩,就只是一場夢境。”
“像上輩子一樣的感覺,是吧?”靳長風轉頭看著季源洲。
“是。”他沒有否認。
“上輩子一樣的感覺。”
“起初,我想過到底要不要去追她。她的現在、甚至她的過去,我一丁點都不瞭解。這樣貿貿然地去接近一個女孩子,我起初覺得這不會是我會做的事情。可是,我輸了。”
靳長風:“她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你會不由自主想要去靠近,想要去了解。就好比一個冬天裡感到寒冷的人,沒有辦法的,見到了溫暖,你還是會靠近。”
靳長風也抬頭看著馮燈家的方向。
許久。
季源洲說:“她看起來一直那麼溫暖,但似乎又比誰都要膽小怕事。我認輸的那天,我腦海裡是她在醫院哭著看著我的醫生銘牌,然後說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的畫面。如果在遞紙巾之外,還能夠有資格去寬慰她,那就好了。我當時這樣想,我當時什麼都不記得,我當時就去靠近了她。但靳長風,如果當初記得,我就不會靠近她了。”
靳長風內心震了震,轉頭看向季源洲。
有些話,不必說出來。靳長風也忽然能夠意會。
這大抵就是季源洲找他出來的原由吧——有點恨自己記不得,有點恨當時的心火燎原。
所以。
他看向季源洲,“你希望我能幫你做什麼?”
“我希望。”季源洲說:“我……也一時說不清我希望你究竟去做些什麼。大概就是,往後發生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時,我想求求你,不要急於靠近馮燈,不要急於表露憐憫。最大限度的尊重她的選擇,她是天生和動物玩得好的那一類人,紓解情緒的方式和我們很不一樣。到她需要人的時候,給她開口的權力。我知道,在京都,她一個人生存到今天,放棄過很多說不的權力。”
季源洲與季洵那樣的人打過交道,幽壑潛蛟也不過如此。
街心花園裡飄來經久不衰的廣場舞音樂聲。
最俗套的音樂裡坐著見過最世俗面孔的季源洲,他放下尊嚴,去尋求了靳長風的庇佑。沒什麼太大的原因,只因——終究會離開的人,願意將心愛的人交給下一個良人。
他想過無數遍如何處理今後的方法,最後願意用最現實的那一套——因為他始終清楚,即便他的來路已經被人更改得面目全非,但他的想想卻是真的已經長大了,成人的愛情總是這樣,一個人陪一個人一路,沒有天長地久也是生生世世,之後再走下一段路愛下一個人,都做得到。
“就是對你頗為殘忍,原諒我,一定是一個惡人。”他對他笑了下,香煙已經燃到了最底端,險些要燒到手指頭,旁邊的垃圾桶近在咫尺,火燒到肌膚,每個人都會適時丟掉。
“這沒什麼不好。”靳長風跟著季源洲一道把香煙蒂扔進垃圾桶裡,然後問他:“還有別的麼?”
“沒有了。哦,對。我也拜託了國外的一些人找季洵他們的蹤跡。季念那個人,我雖然不大喜歡他,但畢竟是一個孩子,如果有一天他沒什麼監護人的、,而我的人又找到了他,拜託你幫我走一下中國的手續,我已經找了人,會一點一點帶他走上正途。”
“算是。”季源洲苦笑了下:“積德。”
數十秒的沉默,在街心公園的廣場舞音樂裡顯得有些漫長。
點了一下頭。
季源洲以為靳長風大概要告別。
靳長風:“有一點你大概弄錯了。”他的一條腿壓上木椅,轉過身來,眼神裡帶著一點星光:“誰跟你說過,我愛馮燈了。”
他往前傾了一下身體:“你見過愛情能夠按兵不動這麼多年的嗎?季源洲。我只嫉妒過你一段時間,後來我遇到了另一個人,我已經知道,我對馮燈,是一種相依為命的感激。有些事不必和你講得太過清楚,你只要知道,那個你一點一點教匯出來的女孩子,我喜歡過她一陣子,但後來,其實也只是一陣子。她只有你一個人,只等你一個人,只愛你一個人。你不要忘了她,不要拋棄她,不要私下和我宣佈遺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