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時,王青瑤來到了泗淮。
因許多事情已經步入正軌,王青瑤較之從前已不必花那麼多心思,是以閑暇的時間多了起來。說來,泗淮城中是有許多舊人的,譬如周依寧、柳映菡……
但王青瑤不曾登門拜訪。一來,她的行程相對保密,二來,如柳映菡這樣一個故人,王青瑤並不確定對方是否願意見她……
她將陳宇鴻送來的信反複看了幾遍,心思莫名複雜起來。陳宇鴻也不知從何處打聽到的柳映菡的居所,並請她前去探看——原本看到此處,青瑤實是忍不住咂舌道了句:“你既念著別人,為何自己偏不去瞧?”可當她得知賈炎與柳映菡之間所發生的種種時,卻又忍不住唏噓:“不過半年,賈炎便已由罪奴身份改換為一方城守,這可當真……”
當真如何?自不會是“當真教人驚訝”。盡管青瑤對賈炎的印象不深,可此人心機深沉,又素有手段,並不亞於其父賈長易——關於這點王青瑤有著深刻的認知。
不過柳映菡與賈炎又是怎麼一回事?王青瑤想了想,還是應下了陳宇鴻的請求,暗中派人去看看柳映菡如今的情形。
當聽聞暗衛回稟的那句“如膠似漆”後,王青瑤心生一嘆,回信內容則精簡了柳映菡與賈炎相處的細節,而類似於“如膠似漆”這樣的字眼王青瑤在信中卻是萬不敢提的。她只能告訴陳宇鴻,柳映菡如今過得很好。
王青瑤不知道自己的這封信是否如期送到了陳宇鴻手中,因為在那之後陳宇鴻從未給她回過信。
“這般也好,便當相忘於江湖罷。”王青瑤心裡這般作想。而實際上,陳宇鴻初時的那幾個月的確也是那麼想的,直到邊境烽煙燃起。
數月前,曹晃在其胞姐長樂公主的支援下成功登位,宮牆之中少不了鮮血淋漓,只外人僅能憑借一些傳言來勾勒出那場宮廷政變的輪廓……再之後,新帝以雷霆手段肅清內閣,才逐漸使得北魏朝局步入正軌。
對於魏軍攻梁之舉,不僅王青瑤,南梁境中許多政客都有所預料,只這場戰爭來得比他們想象的早了許多。
內憂外患不過如此,可與此同時,南梁境中卻開始湧現出許多仁人志士。他們鋒芒顯露,又如飛揚的旌旗,令軍民感懷在心,南樑上下凝聚到了一處——不過這情景,卻是發生在後來的。
戰火一路向南燃燒,淮北一帶逐漸潰敗,王茂彥身為兵部侍郎,自請上陣殺敵,明宗皇帝當即允準。
戰勢焦灼,朝廷並未下旨讓陳宇鴻所率部隊進發,而只是讓陳宇鴻率領兵士防守在淮南一帶。陳宇鴻明白明宗皇帝以及朝中那些保守派意在以淮河作為最後一條防線,可那些類似於“以逸待勞”的字眼卻令他心生怒意。
“那麼淮河以北的疆土,朝廷竟無意再保了麼?子民何辜?”陳宇鴻憤言慨慨,傳達旨意的內侍官又能如何對辯?翻來覆去,還不是一句“陳將軍莫非想抗旨”的話。
少年不知愁滋味,只等危機來臨,不得不擔負起屬於自己的責任時,蠶蛹才能化蝶蛻變。
樓修文寫信來,讓青瑤速回臨安,便連身邊的倚竹、倚香都這般勸她,可青瑤卻遲疑了,並未做出相應的表態。緊接著,陳宇鴻這廝竟又為了柳映菡的事給青瑤送來訊息……
“看來還是要去拜訪一下柳映菡。若她能依陳宇鴻的設想退回淮南之地,終是再好不過了。”王青瑤緩緩折身,將手中的信交給倚香收好,並道:“若柳姑娘……賈夫人願意回去,你們便隨她一路,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那麼姑娘呢?”倚香聽得青瑤這般出言,眼中一片驚愕。
王青瑤淡淡地笑了笑,隨即背過身去,道:“陳宇鴻不敢抗旨,父親亦有軍命在身,可若四方之地均無援軍到來,泗淮便會成為一座死城。我做此決定,並非想讓父親和修文他們為難,我只是……”
只是存了一道執念,滿心以為自己掙紮了這幾年,便能逆轉歷史車輪的軌跡。王青瑤心懷忐忑,話音呢喃:“如果淮北之地終將失守,我寧願親眼看著那慘淡的一幕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