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人昧了補貼,軍戶之家難道沒有人往州郡上抗議麼?”樓則君有些不解。
“定是有的,可是你也看到了賬本附頁,軍戶中能享受補貼的人家佔比如何?”
樓則君聽於楠這般問,迅速將賬本翻到了相應那頁,而話音也不由得停頓了頓,“很少……”
“可有標註原因為何?”於楠又問。
“這……”樓則君看了一眼賬本,目光重新回落到於楠身上,道:“這上面並沒有寫。”
於楠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緩步走向青瑤,拱手道:“縣主不妨使人私下找幾家軍戶,問問他們,為什麼自己並不在補貼名單內,縣衙的人是否給過他們一個明確的說法。”
“我會命人去查的。但依先生之見,私自將補貼名額除去,縣衙的人能有這膽麼?既有人去州郡告發,那為何後續毫無波瀾,難道他們輕易被州郡的人說動了?”王青瑤的視線卻沒有聚焦到一處,可其中卻似挾裹了一股冬日裡的寒流一般,教人無端生出一種心悸之感。
“雖被除名,可實際上卻不見得。”於楠忖了忖道:“關于軍戶編制之事,縣主可問問尊君,兵部應該有記錄成冊。如果三處記錄出現了偏差,那便應以兵部所記為準。”
王茂彥時任兵部侍郎,這大抵是青瑤卷進這樁事情後唯一於她方便的地方。青瑤心思又沉了幾分,暗道:“皇後娘娘的回信也應該快到了吧。”
四人又翻了一下午,發現除了軍戶補貼未曾落到實處外,地方上有些莊落的人丁數目的變動也有很蹊蹺的地方。
青瑤一邊翻著那本筆記,一邊說道:“王公或許以為我是真的在查賬,可實上查的卻是人。近些年來,溯方乃至南梁的人口都已經有所增長,而雜稅名目從沒有削減過,可進了戶部的銀兩在表面上看著並不多,上頭的人不知以此得了多少美名……”
她話音頓在此處,卻不由得想起前世時蕭沐恆上位後所進行的一系列稅改措施。蕭沐恆心有抱負,急欲除弊興利,如果用一個詞去形容那場稅制改革,當是轟轟烈烈——轟轟烈烈地進行,也轟轟烈烈地失敗了。
改革失敗的原因有很多,青瑤在道觀上的那幾年,感懷時事,也始終認為是那場稅改加劇了南梁王朝的覆滅——
可今時今日,她對蕭沐恆進行稅改的決定卻要重新揣度一番了。
“若南樑上下一如溯方般官商勾結,斂財成性,此間繁華能維續幾個十年?蕭沐恆的大刀闊斧雖不可取,可他卻能覺察到隱藏於梁國背後的危機,這便已經讓人心生敬佩了。”王青瑤心裡想著,隨即輕輕搖頭,將這些突然竄進腦海中的感念遣排於外。
不知不覺間,她便翻到了王沖所述的那幾頁筆記。起先她照常拿了賬本對照,看了幾列後,便發覺其中所述內容與王坤等人提到的點相差不多,但並不細致,也缺乏深度……
青瑤索性將後面幾頁全都翻完,才道:“到底是小孩子,能看出問題所在便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的確對王沖産生了幾分興趣,並在心裡將王沖視為一個有天賦的“頑童”。
“這些淩亂而浮淺的運筆,或許會隨著歲月的打磨而變得沉穩下來……”青瑤頷了頷首,言辭間已換了角度去評價王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