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氏強忍下心中憤怒,才對王敬問道:“三脈之中儲存的宗族器樂,種類、數目甚至於構造,皆依的祖制,表面上並沒有什麼不同……可不知二弟瞧出的其中端倪是指?”
她話語至末,音腔裡便似帶了一種暗沉的試探意味,而王敬的面上盡是冷色,戲謔地道:“嫂嫂這話可說錯了。”
“三脈器樂的確同出一源,但嫂嫂身為王氏嫡脈的掌家人,難道不知不同脈中保管的器樂各有刻章麼?”王敬揚聲輕問,而語氣中則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諷笑。
“刻章?”賈氏從未想過器樂之上會有刻章的存在,只此時這般情形,她似乎已經失去了問刻章存於何種器樂之上、有何區別的必要了。
移目四瞥,但見族中幾位主持祭祀的長輩的神情,賈氏不禁抽動了動嘴角。那些頗有名望的族人,紛紛將目光朝她看來,旋即又低聲私語。王敬說的不錯,她既掌管侯府多年,竟連刻章的存在都不知道,這實在令人匪夷所思,並不容易為族人接受吧。
要知道,所有嫁入臨安六大世家嫡脈中的貴女,婚前都需由夫家族中派專門的嬤嬤前往教導族中風俗、禮樂規制等內容,可賈氏當初入永昌侯府實在突然,並沒有受到全面的訓導。
全因著她繼室的身份,故今日才會遭遇如此尷尬的局面……賈氏直覺自己吸入了一股冰涼的空氣,引得周身血液流動的速度都不由得減緩下來。她的視線輕輕落在王三老太爺身上,確見他面上驚訝與恐懼的神情交接變幻,賈氏烏青的嘴唇不由輕動了動。
“是你們告知二脈中人的?”賈氏冷眼朝王茂彥父女瞥來,語氣冷諷而又含有一種莫大的篤定。
王茂彥深深地看了一眼賈氏,臉色是出奇的平靜,“老太太什麼意思,茂彥聽不懂。”
賈氏呵然一笑,隨即連忙輕捂住胸口,呼吸是異常的短促。當著王氏宗族眾人的面,王茂彥已不再稱她為母親……還有什麼比這個稱呼更能說明問題的呢?
就在這般重要的場合,王茂彥公然當賈氏為繼母——其實,賈氏的身份本質如此,王茂彥所做的,不過是驅散了那片迷濛在眾人眼前的迷霧罷了。
“你們是故意的……”賈氏的聲音終變得嘶啞,冷冽的眸光轉到側邊的王敬身上,“王氏族中,屬你王敬最針對於我,侯爺已經故去,你卻還這般咄咄逼人。三脈遺失器樂之事,是王茂彥私下告知於你的罷……”
“我早知道,為了爵位大房勢必會有所動作,只沒想到,宗族祭祀這般重要的場合,你王茂彥竟也敢胡來!”賈氏悲憫地微仰了仰頭,眸色陰沉。
王敬聞言,已是低笑出聲,“侯夫人似乎誤會了什麼,但你能夠親口承認三脈遺失器樂之事已是再好不過。”與王茂彥一般,王敬對賈氏稱呼已變,似乎有意再三提醒在場眾人,昔日賈氏不顧廉恥入永昌侯府為繼室的事實。
長輩們面色鐵青,幾個支族族長因在遠處,埋頭低聲討論起來。
王敬的話音稍頓了頓,側身對著香火鼎爐微躬拜了拜,才朗聲說道:“我之所以得知三脈器樂遺失之事,無關於茂彥,卻因著我從別處另尋到了幾件器樂。巧合的是,它們同樣出自臨安王氏。”
他音色清潤,如經年的酒釀一般,眾人飲之面泛異色。
隨著王敬話音落畢,人群中便自發地讓出了一條道,高階之上的長輩們見狀,急步簇擁過來……
如飄煙將近,十餘名樂師身著特定的盛服,從容地踏步而來。他們面目清朗,或抱琴、或懷鼓,雖未奏聲,可風襲而過,似有清樂吟吟,直擊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