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轆轆而行,精緻的窗牖由縐紗遮擋,行人在外並不能看清馬車裡的情形。
樓修文的表情淡淡的,從上車後便一直沒有主動開口說過話,而當青瑤問起他一些邊角的瑣碎之事,他也照樣應了。
乍看與平常無異,可青瑤心裡卻有些不好受,“你方才給謝庸出的三計……”
她的話語有些囁嚅,聲量極輕,怎麼都似心裡發虛,隨著樓修文漆黑的眼眸淡淡地瞥過來,她不由止了聲。
樓修文緊盯了她半晌,才道:“你似乎很信任謝家?”
她該怎麼解釋?
青瑤心口有些發緊,耳邊嗡嗡作響,彷彿縐紗外的人聲都被自己的呼吸蓋過。
“謝皇後有恩於我……”
她動了動嘴唇,竟就這麼一句解釋?
樓修文轉過頭去,悶聲道:“青瑤,恩與義是兩回事。謝皇後相護於你,是恩;王樓兩族與謝家結盟相抗曹晃,是義。最重要的是,王樓兩家牽扯其中,有些事情應該留有界限。”
“你心思多敏,自然也猜到扶持謝家的人究竟是誰。若謝家的暗棋是為了公義,倒也罷了,可若是為了制衡世家……”
青瑤愣愣出聲,“謝家不會的。”
“你如此肯定,是因為謝皇後麼?”樓修文挑了挑眉,重新側過頭,定定地瞧著她道:“可謝皇後並非幕後之人,陛下的主見才是她的主見。”
“這次謝家站在了蕭沐恆的對立面,謝皇後可謂心力交瘁,但你認為陛下心中就沒有默許的成分麼?”樓修文淡了聲,“謝皇後也不過是一顆棋罷了,陛下看似搖擺不定,其實是想要個結果罷了。”
“謝家能成事固然是好,即便我們終究不能相抗,蕭沐恆所採取的手段以及造成的後果也是陛下能夠承受的。這場博弈,於陛下只是一個選擇。貴人向來利己,我雖不清楚謝家手中的暗棋究竟是何物,但我篤定,這棋子已在北魏境內發揮了一定的功用。”
“狡兔死,走狗烹,布棋之人的目的若只是針對北魏便也罷了,可一味相偏謝家,又怎麼可能沒有存了制衡之意。”
樓修文一邊說著,見青瑤眉色輕動,顯然生了疑慮,他的話音不禁輕柔了些,“朝堂制衡雖是常理,但王樓兩族並非居高臨下的世家,陛下心思多疑,我只望不會有那一日。”
青瑤恍然過來,“這恐怕便是樓家之前明哲保身,絕不牽扯奪嫡之爭的原因罷。”
但凡謝氏在陛下手中掌握的一天,他們都應該與謝家保持一定的距離……
“你放心罷,立場是非我還是分得清的。”青瑤看著他那雙深邃的眼,嘴角不由漾起一抹明麗的笑意來。
樓修文頷了頷首,上身微微前傾,將下巴輕放在青瑤的額頭上,沉嘆道:“你這個人啊……”
你這個人,情義當先,便是將自己置身於風口浪尖也顧及不得。直等噩夢沉降,卻又掙紮無畏,極力沖破牢籠……
額頭上傳來的溫熱感令青瑤心神安定。她動了動唇,臉皮俏紅,心裡也不由反思,是否自己感激謝皇後太過,才會將那種信任感嫁接到了謝氏身上?
青瑤心裡沉沉一嘆,見樓修文呼吸平穩,喉結輕動,便使了唇親了親那處,呢喃問道:“你不生氣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