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已經縹緲無痕了麼？”
蕭沐恆突然咳笑了起來，大抵牽動了傷口的緣故，他堅毅的臉上顯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伸手輕輕地撫過心髒的位置，他艱難地點了點頭，“若問共行，大抵散落周身的陽光，又或是臣民朝拜的歡呼之聲，也要比她的身形更加實際。”
“得知她被賈沁設計，要入宮為妃的訊息時，孤是徹底認了的，可與此同時，孤卻又感到十分矛盾。”
蕭沐恆的話音有些清冷，彷彿下一個呼吸，便會四散在空氣當中，他頓了頓話音，“若她真的入宮，孤便有了徹底割捨她的心念，決不會再像之前的斂取軍資案與吳厲生叛敵案一般，為她幾度轉圜……但她的不甘心與無從選擇，卻也令孤心生不忍。”
“你知道麼？當父皇親口問孤是否對王青瑤有所欽慕時，孤沉默了半晌，終究點了點頭。”蕭沐恆的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微笑，旋即又轉為春風般的溫潤笑意，“孤知道父皇最重聲名，萬不願在坊間流傳出‘父子相爭紅顏’這樣的話，且孤也知，這件事是母後告知父皇的，目的就是讓孤和父皇都放手。”
王徽暮忍不住紅了眼眶，“可殿下這般做，豈不是教陛下心生不滿？即便最後冠予了王青瑤一個縣主之名，你們父子之間終歸是存了隔閡的……”
“你說的，孤豈能不知？可孤終究還是點頭了。”蕭沐恆輕笑了笑，“且孤還將自己去過白麓洲頭的事情，告訴了父皇。她的拒絕，她的痴慕，孤都一一告知了父皇。”
說到這裡，蕭沐恆還轉過頭來，靜靜地看向王徽暮，臉上難得浮起一抹張揚的笑容，“不然你以為，陛下會輕易放手麼？”
“當然，促成這件事的主要人物，是皇後娘娘。”蕭沐恆眸泛深意，“很難想象吧，皇後娘娘竟會當面質問陛下——陛下若想要世家之力以固朝綱，善謀之婦以安後宮，有臣妾一個還不夠麼？”
王徽暮神色果然驚變。
蕭沐恆攤了攤手，笑道：“母後是真的很喜歡青瑤，或許是因為在青瑤身上，母後能依稀看到自己影子的緣故吧。”
“殿下……”王徽暮低喚了聲，心口則是止不住地泛疼。
“而王樓兩氏在那樣的關頭上，直接對外宣稱兩族已互結姻親，甚至早早定下青瑤及笄的日子，孤便知道，自己終究該放手了。”蕭沐恆自顧著低喃道：“這樣也好。”
“昔日，她原封不動地將那梅香匣子送還，孤至今難以道明其中思緒，只能說百般繁雜了。不過她的及笄禮，孤卻是備好了的，想著託母後之手，她便應該不會拒絕了罷。”
嘴角處，一抹好看的弧度微微揚起，“她果然沒有……如此，便當為她回京時，往酒樓那處的一瞥驚境作個終結吧。”
……
王徽暮終緩緩地收回恍惚的神思，因為王青瑤的及笄禮要正式開始了。
笙樂大作，喜樂怡人。
迎賓、就位、開禮……
賓客們紛紛將灼然的目光投望而去，只見王青瑤身襲水藍色華服，三千青絲綰起一個鬆鬆的雲髻，眉心一點紅梅之妝，眼神顧盼生輝，慧黠靈動，身姿綽約娉婷。相比之下，王徽暮這個贊者，一身淺藍色銀紋繡百蝶度花的上衣，下面一襲鵝黃繡白玉蘭的長裙，則顯得遜色許多，到底今日並非她的及笄之期。
王徽暮率先走出來，以盥洗手，於西階就位，旋即便將目光投向青瑤。青瑤深吸了一口氣，才緩步走了過來，至場地中，面向南，向觀禮賓客行揖禮，所行所舉自有風華，在場的長輩們均頷首一笑，其中王敏等幾個小的還附了幾句祝詞。
青瑤只覺心髒處一陣溫熱，強烈而分明的儀式感彷彿將她帶臨到吉昌拜師的那夜，激動且令人沉迷。她面向西正跪坐在笄者席上，燒燙的臉頰不由低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