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人你認識?”樓修文沉聲問道。
青瑤搖了搖頭,靜默,接著卻是沒來由地問了句,“修文,你可曾見過北魏之地的雪?”
“見過,但也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梁魏邊境相對還算安穩,我也是隨了穆真叔去的,算是年少時的歷練吧。”憶起往事,樓修文腳步漸緩,而與她相行的青瑤卻止了身形,“我曾於夢中恍然見過,見過那風雪,也見過方才那人。”
“嗯?”樓修文詫異地看向青瑤,眸間墨色流淌,如黑夜般沉靜。
青瑤稍稍整理了思緒,繼續說道:“硝煙彌漫,戰馬齊嘶,為首一人率了將士一路南下,直逼大梁腹地……我甚至已經辨不清楚眼前的迷濛到底是因為城門倒塌時激起的塵埃,還是他鄉環目四顧的悲涼雪景,只覺得周身血液都被塵封在那迷濛的情景之中。”
“所以你夢中那個直破大梁國境防線的人,便是方才遇到的魏國公子?”樓修文挑眉輕問,沉凝看著青瑤發白的臉色,連忙扶住青瑤的肩頭,一邊輕撫了撫青瑤的後背。
他的手掌是那般地溫和舒適,便似他這個人一般,永遠是暗夜裡的明燈一盞,山窮水盡時的柳暗花明……青瑤怔怔出神,緩緩地抬起眼,問道:“你是否會覺得……太過莫名?”
她沒有直接告訴樓修文曹晃的身份,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吐露,而挾裹在她心底的那絲忐忑也化為了話音裡的停頓。
“不會。”樓修文低笑了笑,只繼續說道:“還記得我們在蜀地時,你做遊記的本意麼?”
青瑤微微頷首……
是了,那時她擔心目之所及會湮沒在塵埃當中,蜀地風物會因戰爭的到來而化為齏粉,乃至於言辭之間悲惋慼慼,急於去抓住什麼……但她擔心的情景卻終被化解了去,這或許意味著有的東西是能夠改變的。
樓修文的目光深邃悠遠,仿似漫漫春日裡飛揚飄遠的陣陣花香般柔和,“人之所夢,多因生了憂慮怖畏之心,至於為什麼兩個不曾相識的人的影像會重疊在一起,並不是那麼好解釋的,或許只能歸咎於‘緣分’兩字。”
“無論那樣的夢境是否真實,也無論將來會發生什麼,立足當下,未雨綢繆,才是我等力所能及之事。你如何就不能確定,病樹前頭不是萬木春發呢?”
病樹前頭萬木春發,即便當真走到險惡之境,也未嘗沒有改變的機會。
青瑤心湖一蕩,清麗的眼眸靜靜地看向樓修文,不由想起前世他輾轉江南,抗擊魏賊的事來……即便糧絕弓減,趨利之人叛變,他依舊戰鬥到最後一刻。國破家亡之際,兩人的命運何其相似,說轟轟烈烈也罷,曲折無力也好,於他們都是不甘的。
“方才之人確是十分可疑,你若實在是放心不下,那我便讓人暗中查探一番。”樓修文輕笑了笑,目光落到青石路上,道:“聽賦樓那邊恐怕已經混亂不堪,我們再不回去,陛下恐怕要讓人來尋我們了。”
青瑤頷首,盡管情緒因為曹晃的突然出現而久久滯堵著,但也提步跟了上去。
……
闕樓。
氣氛肅穆得可怕,宗室朝臣的神色均十分沉重,而關聯此事的陳雅嫻和燕王都在場,此外還有王、陳兩氏的親眷和一些官員。王青瑤和樓修文踏步進廳,環目見得此中情形,心下均有些驚詫。“沒想到陛下和皇後娘娘竟也在場……可見聽賦樓之事牽扯甚多,已引得宗室議論紛紛。”青瑤心中暗暗想著,端端行過禮。
明宗皇帝關切地問道:“熙華縣主與敬安世子可有受傷?”
“這倒不曾……”樓修文接言應道:“只事發突然,太子殿下亦為此負傷,不知可還安好?臣與熙華均感念於此,心下惴惴。”
“太醫說未傷及肺腑內髒,不過脊背皮肉卻……這會兒已經回宮診治了。”謝皇後話音微嘆,眸中泛了絲淚光,她微微轉頭看向燕王和陳雅嫻,溫和地道:“好在你們不曾受傷,太子也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