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井屠蘇沉凍酒,爆竹聲聲中,整個臨安城都沉浸在節日的融融氣氛裡,永昌侯府也跟著熱鬧起來,舉家和樂,彷彿此前橫亙在彼此間的斑駁裂痕都消失不見。
賈氏笑得和煦,在幾個孫輩道了吉祥話後,均照例給了禮,接著便是父親和二叔給小輩們壓歲錢,也是圖個吉利。
青瑤看著最小的王徽傑收起玩性,一本正經地喚聲“大姐姐”時,當真忍俊不禁,連忙拿出事先準備的用彩繩穿好的銅錢,彎腰笑道:“拿著。”
王徽傑又甜甜地叫了一聲,隨即便轉身往章姨娘身邊奔去。章姨娘面上滿是喜色,摟了兒子坐在高凳上,對青瑤含笑示意。
青瑤微微一笑,重新在椅上坐了下來。瞥了一眼簷下掛著的四角燈籠,泛著朦朧的光,心裡不由生暖。
“大姐姐可是喜歡那燈樣?”一旁的王徽桐笑眯眯地道:“據說明晚的燈市上花樣才多呢,有錦鯉的、有蜻蜓的,去年敏姐回臨安還送了我一個呢。”
王徽桐口中的敏姐,是二叔公一脈的堂叔家裡的,年紀倒比青瑤要小上一歲。二叔公一家,在早些年前便已遷往蘇北,也只有年節時才會回到臨安的宅子。青瑤聽父親提起過,二叔公和永昌侯府的來往在祖父去世後便不如何親密了,前兩年二叔公甚至一直呆在蘇北,不曾回過臨安。
青瑤對父親問過其中緣由,可父親不過搖頭輕嘆了口氣,笑說今年二叔公定會回臨安的。
看著父親篤定的模樣,青瑤心裡也不由生出一道憧憬來。
“敏姐麼?”青瑤收回神思,柔聲笑道:“已幾年不得見了,心裡倒有些唸了。聽父親說,他們今年卻是要過了節才得回臨安。”
青瑤微微側頭,便見王徽桐一臉的落寞樣,不由低聲笑道:“你若實在惦記那燈籠,明晚我幫你帶一個。”王徽桐是知道青瑤要去闕樓赴宴的,一聽青瑤竟幫她惦記了件小事,眼中不由泛起神采,“那便先謝謝大姐姐了。”
青瑤淺淺一笑,眉目微微低斂,彷彿月紗浮動般教人心怡。王徽桐看呆了呆,愈發覺得眼前的王青瑤與她印象中的完全不同,盡管王青瑤依舊清高孤傲,但已不再冰冷悲苦得讓人難以接近……
王徽桐四顧一週,見堂上的長輩們自顧著說話,才歪頭悄聲對青瑤說道:“大姐姐可知,明晚的闕樓宴會暮姐姐也要去呢。”
青瑤聞言不禁有些詫異,眉頭輕瞥了些,低笑著道:“她應是央了祖母罷。”
“是啊。”王徽桐神色有些頹然,“我自知比不得暮姐姐,可是……”
王徽桐頓了頓語氣,才似是想起了什麼一般,眸色微改,“也不提這些了。大姐姐,闕樓宴上,你會見到太子殿下罷?”
“應該會。”青瑤淡淡笑著,心裡卻因為王徽桐的問話而不自覺地築起了一道城牆,探究的目光定定地看了王徽桐一眼。
“嘖……”迎上青瑤那雙亮晶晶的眸子,王徽桐不由眨了眨眼,暗道王青瑤當真沒有把太子殿下當回事了,才低聲說道:“大姐姐以為暮姐姐央著祖母同去是為著什麼呢?”
戲謔的問語方畢,王徽桐便又轉頭輕瞥了眼王徽暮的方向。
青瑤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心頭不由浮起一絲錯愕之色……她嘗記得,前世王徽暮以侯府嫡女的名目嫁了楚王,但楚王不久病故,王徽暮便回到了臨安的王府,餘生空悠一人。身為楚王妃的王徽暮會進宮拜見皇帝和謝太後,青瑤偶爾與其遇到,那情形怎麼看都是兩看相厭。
如今由王徽桐輕點,青瑤才仔細回味起王徽暮投向蕭沐恆的目光來——哀怨、期慕。
“竟是如此……”青瑤垂頭苦笑,順著王徽桐的目光側目望去,見王徽暮面上掛著柔柔的笑,只看得久了,竟漸漸覺得這笑容十分僵硬。
青瑤不甚唏噓……
那些昔日裡看不清的迷霧,如今竟慢慢地在眼前蒸發散開,露出裡頭的層巒疊嶂。所謂的兩看相厭,對青瑤而言,是因為記恨王氏在斂取軍資案中推波助瀾,使父親自盡獄中,這才轉了怒意到王徽暮身上,但對王徽暮而言,究本追根卻是因為蕭沐恆的寵愛吧……
青瑤強忍住扶額的沖動,迅速斂了面上神色,輕道:“她為著什麼,與我能有什麼幹系呢?”
沖王徽桐輕笑了笑,青瑤如畫的眉眼裡雲淡風輕:“各有執念罷了。”
末了,青瑤靜靜地看著王徽桐那若有所思的模樣,在心裡補了一句,“只是別衍生為妄念便好,否則行差踏錯,實在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