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修文面色平靜地繼續說道:“如今秦王剛回臨安任中尉之職,統北軍,屯衛帝京臨安,只羽翼未豐,與世家大族的聯系更是少之又少,太子壽王之爭似乎暫將他排除在外。可這終究是暫時。”
青瑤對此贊同地點了點頭,“樓家不在賈樞密使經此劫時趁勝打壓,或許是明智的。三王終非嫡子,這樣的爭鬥,都太依附於世家之力。相比太子和壽王,秦王聲勢未顯,可若有朝一日,陳樓兩家捲入奪嫡之爭的事浮現在朝臣面前,秦王所要面臨的風波怕是更甚。”
樓修文輕聲一笑,不置可否,只一邊拉著來到涼亭中坐下,動作不急不緩地給青瑤倒了一杯茶,輕聲道:“嘗嘗。”
青瑤看了看樓修文眸中閃爍的笑意,心中雖然詫異,卻也抬手接過樓修文手中的茶盞,低頭淺啜了一口。
“如何?”樓修文輕聲問道。
青瑤的柳眉不由蹙了蹙,認真地答道:“茶是好茶,水卻涼了,你還問我如何?”
樓修文聽青瑤的回答這般正經,不由朗聲笑了起來。
“笑我作甚?”青瑤裝著被氣的模樣,微微側身便將盞中的茶水潑到了亭外的花圃中,可等那茶水飛濺到泥土裡後,青瑤看著花圃裡嫩綠的草葉,卻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麼似的,身體一動不動地呆住了。
樓修文朗笑聲漸止,卻繼續問道:“如何?”
“利弊相對,這茶雖涼了,卻總有幾分好處的。”青瑤這才轉過身來,將茶杯輕輕地放在桌上,盈盈地目光定定地看向樓修文,“所以,你是想勸我安心麼?”
“世家傾軋、奪嫡之爭,權衡的是利弊,可並非逐利而生,是麼?”青瑤看著樓修文眼中愈來愈深的笑意,“即便是喝不慣被棄的冷茶,可因有著其他的好處,便就算得上好茶。”
“許多事情都是相對的,全看置身何處,往何處想。陳樓兩家當初選擇扶持秦王,也不是為了有朝一日新皇登基能給家族帶來多大的殊榮。”樓修文笑著往前踱了兩步,輕輕地撫了撫青瑤耳畔落下的發絲,“既擇了路,便再顧不得許多,即便有朝一日樓家的態度終會顯露於陛下面前。”
青瑤聞言,臉上不禁漾起一抹清淺的笑容。她很清楚,太子心有抱負,可木強則折,壽王則異心相存、性情陰騭……這兩位無論怎麼看,於黎民都不會是一個好的君主。對樓家而言,保持中立而不受黨爭侵襲,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可樓家終沒有選擇獨善其身。
樓家如此,青瑤父親所引領的王家一系也是作此想法,只有些不同的是,王茂彥還未承襲爵位,所行所及,卻與永昌侯夫人一脈漸成對立之勢……
但勢態陣營已定,如何還在乎那諸多風險?
青瑤看了看在自己面前站定的樓修文,晶瑩的嬌靨上浮起一抹安然神色來,寧靜而溫和。
……
樓修文動身後,江子晤又在錦苑中將養了半月有餘,一行人才動身離開蜀地。
而離開那日的情景,青瑤永生都不會忘記。因著錦苑掌櫃的為他們上下打點行李的緣故,城中百姓便得了江子晤即將離蜀的訊息,乃至於是日,民眾夾道歡送,熱鬧的氣氛竟將人心底的那股離別愁緒給抽離成空。
最後輕瞥了一眼城門上方的“錦城”二字,青瑤才輕輕地拂下車簾,視線落在自己寫的蜀地遊記上,滾燙的淚水便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她是慶幸的,慶幸身後的城終免於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