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突然開啟一個缺口般,那些原本繁雜不堪的思緒竟在此刻變得再清晰不過,青瑤神思微動,暗道:“前世魏人自漢中入蜀,本欲向東滅梁,卻遭到蜀民頑強抵抗,一時間鮮血四流……”
“如今戰事難道又要重演麼?”
青瑤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便聽見樓修文朝吳厲生諷刺道:“吳大人賣國求榮,可曾想過身敗名裂之時,你當如何面對吳家先祖?”
“吳家祖上,出過中軍、撫軍二將軍,曾於淮水河畔拒敵越境,阻賊傷我百姓,如何到了你吳大人這一輩,便將祖訓國威都忘得一幹二淨?”
聽著樓修文鏗鏘的語氣,吳厲生僵硬的嘴角不禁抖動了下,才道:“若不是被江子晤發現此間痕跡,我怎會落到你們手中,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這廂提起江子晤,樓修文不禁用輕蔑的語氣問道:“吳大人居然還有臉面提江子晤的名字?就因為你與魏賊私相勾結,哄抬蜀錦價格,江子晤去查此事,才中了爾等奸計,如今傷重加身……”
長眸裡劃過一絲不忍,樓修文緩了緩淩亂的呼吸,嘆道:“只道奈何做賊,本公子也很想要問吳大人一句。”
“奈何做賊?”吳厲生慘笑出聲,直直搖頭嘆息。
“呵呵……”
反倒是旁邊的遊成雙不禁仰頭大笑,口中的話像是譏諷什麼似的,道:“樓公子不必如此疾言厲色,若非江子晤好奇之心甚重,此事他不過損失一些銀錢而已,又何以差些搭上性命?”
“好奇之心甚重?”
樓修文冰冷地瞥了一眼出聲的遊成雙,他的身姿逆著強烈的光線,在遊成雙身上投下一片寬大的陰影,“那遊公子以玉蘭圖為見禮,攛掇吳大人將線路圖交給魏人的舉動,又存的什麼心呢?”
“不分輕重、罔顧法紀的叛國之心。”樓修文話音沉重,身下的陰影彷彿來自於陰司地獄裡的判官,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樓修文淡淡地看著面前的吳厲生,“你們可以不在意自己的聲名遺臭萬年,但被你們牽累的吳家先輩,九泉之下如何會安心?”
吳厲生木然地將頭輕輕抬起,冷聲輕道:“樓公子想如何?”
“我想如何,還不是看吳大人的誠意麼?”
樓修文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吳厲生,才道:“我需要吳大人親手寫一份認罪書。”
“認罪書?”吳厲生嘴角浮起一抹森冷,眼睛回盯住樓修文,“公子要這認罪書有何用?左右我已經栽到你們手裡,公子想給我扣什麼罪名,還不容易麼?”
樓修文搖了搖頭,“本公子似乎需要提醒吳大人幾點。”
“第一,吳大人的罪名不是本公子扣的,而是吳大人自己犯下的。”
樓修文頓了頓語氣,繼續說道:“第二,這份認罪書,本公子並不想要,但蜀地子民、大梁百姓需要,吳大人也要給朝堂之上的文武眾臣一個交待。”
“我又能得到什麼?”吳厲生面目微獰,話音卻沉靜地問道:“我的命?還是我的名?”
樓修文挑了挑眉,“大人還不明白麼?從你踏出那步開始,你的命與名,便早先一步封在黃土下了。如今你能得到的,是吳氏宗祠旁立著的兩道石柱。”
樓修文口中的兩道石柱,是欽宗皇帝在位時,賜給吳家兩位先輩的,寓意護國有功,當為後世敬仰。
只幾年前吳厲生在臨安犯案,這兩道柱石護住了他的官位,不至於讓他被貶為庶民,可如今吳厲生叛國投敵,聲名狼藉至此,吳家上下均被牽連,那兩道柱石恐怕也要移位了……
吳厲生囁嚅著動了動嘴,目光徹底地渙散開來,“多謝公子。”
“只吳某還有一事,想要請公子成全。”
眼眸深處突然浮起一抹銳利之色,吳厲生定定地看向樓修文,道:“公子既將吳某‘請’到此處,那在我被押送回京前,公子可否能保吳某性命無虞?”
樓修文挑了挑眼角,詫異地道:“這是為何?難不成吳大人藏了什麼人的把柄,擔心自己落難被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