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晏隨對官員細數形成那髒水的數十年源頭,又道他人生不過二十,只是修學識,不治天下,何苦髒水都潑他身上。
官員啞口無言,忽然又不屑道:“數十年的道你也是萬變不離其中的一種,陛下說你英才,過譽了。”拂袖而去。
單晏隨荒謬地大笑之後,便拋之腦後。
但那官員的痛罵彷彿黏上了就扔不掉的詛咒一般,不時地困擾著單晏隨,因為他說中了單晏隨的痛腳。
數十年的道,單晏隨也不過是萬變不離其中的一種,所以他修好的只是小道,不是大道。
心煩中,單母病急,單晏隨慌忙回去照顧。
然後遇到自己的大道……
人生中若只以離世獨立為道,將其他視之爛俗,其實自己也早已爛俗。
道為何物?
心中美好之物,心中寧靜之物。
見之忘俗,遇之明目。
在深入瞭解楚雙儀之後,單晏隨嘗到了好多好多東西的趣味,知道了好多好多被道人忽視的世界的美好。
世間很多東西,存在便有存在的美好,何必糾結俗與清、道與非道呢?
只可惜……大道找到不久,就因為失憶後被還沒頓悟過的自己打碎了,然後又被命運狠狠撕碎,片點不留。
單晏隨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山谷中的,他只知道夢裡那擁有美好弧度的最後一片雪花已經下完了。
夢境中的最後一片雪花告訴他,他要實現諾言,要帶著好多好多的甜點回山谷給夫人吃。
夫人好久沒嘗過了,所以她盼望了好久。
即使夫人知道買回來也只是能吃一部分,其他的要鎖進櫃子裡慢慢吃,她也盼望了好久。
答應過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單晏隨木木地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睛,開啟了那扇內裡已經布滿灰塵的門。
門內無任何的活物,根本沒有什麼企盼夫君歸來的夫人。
所以呢,他永遠只能實現上半部分的諾言:帶著好多好多的甜點回山谷。
下半部分的諾言再沒有人幫他實現了。
他答應過的事情,再也無法做到了。
就像他答應過一輩子不辜負那個人,不讓她後悔,不讓她遺憾,但諾言還是食言了。
單晏隨留下了兩行血淚。
一個人快要死的時候是怎麼樣的呢?
有人解脫,有人不捨。不管是解脫還是不捨的,情緒大部分都會放大到讓人看見。
單晏隨看到了楚雙儀死去的全部樣子,卻無人看到他死去的樣子。
解脫和不捨,無人可知,也無甚意義。
但那痛苦是那麼的強烈,好像即使是死,也無法解脫。
所以才會有幫人解脫的道吧。
可惜他即使可以解脫,即使可以重來一遍,也絕無反顧地掉進這無法掙脫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