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悼亡曲從遠處傳來,有人伏地痛哭。
陸靜雅日夜兼程,如乘風踏雲一般,飛速趕回朝陽宮。姐姐是怎麼死的,會跟宮主有關嗎?陸靜雅晃晃腦袋,甩開這大逆不道的荒誕想法。宮主最是疼惜愛護她,她真是該死了才會這麼想。只是要去問問自己的身世罷了,她告訴自己。
青石青磚,還是說不出的幽寂冰冷。踏在冰涼的走道上,心中所思所想,竟是那熙攘的人群,那繁華的街道……若是讓宮主知道,怕是會罰她去守個把月的丹爐吧!她吐吐舌頭,那可是份苦差事,丹室有時陰森森的,聽說還有人見到鬼影攢動呢!這麼胡思亂想著,不多時候就到了宮主的臥房。陸靜雅將石門推開一道窄縫,畢恭畢敬站在門邊,“宮主,我進來了?”這道石門最是厚實,站在石門之外通報裡面是什麼也聽不到的。半天也沒得到回應,陸靜雅略提聲音,緩緩走了進去。室內冷冷清清,沒有人在的樣子。陸靜雅嘆了口氣,正要退出來,卻聽到腳步聲。她心中大呼糟糕,進來之後竟然忘記關門,若是讓旁的弟子進來就麻煩了,她剛想沖出去,卻因那近來的腳步一頓。那聲音渾實穩重,每一步都像要鑿地一個窩似的。男人的腳步!陸靜雅退後一步,捉住腰上的細劍。朝陽宮中皆是女子,這個男人無人帶領深入宮中,只怕是來者不善。陸靜雅正想著,男人已經來到石門之前,想是看到石門未關,腳下一滯,但沒多想,就將石門猛推大開,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宮主,我來了!”陸靜雅忙往屏風後一躲,原來是聶盟主。只不過他為什麼進朝陽宮就像是進自家後院?陸靜雅被堵在屏風後頭,只好等他走了以後再悄悄離去。
不多會兒,趙獨舞回來了,將石門閉起,劈頭道:“你都計劃好了?”聶彬只笑不語。趙獨舞微動火氣,“快說!”
“十月初七,飲落雪血,坐擁天下。”
趙獨舞冷笑一聲:“你就那麼篤定,那天他一定會去?”
“那天是雨瀟的祭日,而且……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再加上那個人的無意協助……萬無一失。”聶彬有意無意靠向趙獨舞,眼睛四處亂瞟著,嘴角笑意似有似無。
趙獨舞冷冷一哼:“最好如此。你又去了墨香齋,我不是說,那裡的書你不能碰……”
陸靜雅心中焦急,屏風之後,看不見二人耳鬢廝磨,只盼得他們快些離去,自己好向落雪報個信。正在陸靜雅十指相絞,心中慌亂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卻聽趙獨舞聲氣一提,“好了,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家務事處理。”
聶彬悻悻離去。趙獨舞輕笑一聲,緩步走到屏風後面,陸靜雅頓時無處遁形,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宮主……”
“我以為你身陷溫柔鄉,樂而忘返了呢!”
“宮主……已經知道了?那……”那麼他們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一個毒傷未愈,一個身虛體弱,橫豎只有捱打的份兒。
“他們暫時沒事。”趙獨舞勁力推向屏風後石壁,轟隆一響,一條狹長走道呈於眼前。“進去。”陸靜雅心中隱隱不安起來,暗覷趙獨舞威嚴面容,惴惴不安的碎步走入。
小道的盡頭光燦耀眼,路方行至一半,熱氣撲面,清香繞鼻。“丹室?”陸靜雅喃喃出聲。
出了小道,陸靜雅不明所以的看著趙獨舞,趙獨舞哼笑一聲,上去抓著陸靜雅的胳膊,扯著她走向丹室一邊,一隻手費力的解著腰間的六角玉器。
陰風陣陣,從石縫之間流蕩出來。陸靜雅不禁想到先前自己的胡思亂想,心中更是懼怕起來,眼睛牢牢盯著石壁,只恐突然蹦出個妖魔鬼怪。一恍神兒,牆竟不知怎麼的洞開,森森冷風爭先恐後湧出。陸靜雅一個趔趄,險些栽倒。趙獨舞溫柔至極地扶著她,“月啊,莫要驚怕,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嗎?進去吧,答案就在裡面。”她的聲音幽幽的,陸靜雅仿若置身幻境,撇開趙獨舞,莽莽撞撞跑了進去。趙獨舞唇邊笑容如針鋒一樣閃過一道銳芒。
腳一觸及如三尺寒冰般冰涼的石階,精神驀然清明,陸靜雅突然後悔,回頭一看,趙獨舞堵在門口,遮住了丹室傳進來的和煦燈光。
陸靜雅吞了吞口水,壯著膽子往深處走去。裡面黑漆漆,卻有鬼火似的燈火飄蕩。冷風悽悽,打在濕漉漉石壁之上,好似鬼哭狼嚎。“宮主……這是什麼地方?”
趙獨舞大概是嫌她走得太慢,也不願往深裡去了,一把把她推倒在地。恰巧幽光映照,陸靜雅驚悸地發現自己坐在一堆森森白骨之中。想要疾呼,聲音全部卡在喉中。趙獨舞周身映在時現時滅的幽藍光輝之下,竟似厲鬼般猙獰。陸靜雅不敢直視,手腳並用地往後退去,直到手碰到一個濕涼物事。她手裡握著,慢慢轉到身前,一看竟是星的繡花鞋。
趙獨舞緩緩逼近,笑著說道:“星那丫頭還小,我本是不迫著這麼早就帶她來的,只可惜……她看到了她不該看到的。”趙獨舞的手撫著陸靜雅的臉,“冰肌雪膚,滑如凝脂,不愧是陸倩衣的女兒。你娘原本也是朝陽宮的,很被上任宮主看好,只是她不識抬舉,看不起宮中的上層修習武功方法。後來又為了脫離朝陽宮,將曠世丸送入宮中。她死也不會瞑目吧,兩個女兒多多少少都跟朝陽宮有牽扯。她自視清高,小女兒卻深陷在這汙泥之中,拔不出身來。”
陸靜雅身子抵在牆壁上,退無可退,終於放聲大叫起來。“救命!救命啊!”
趙獨舞伸出手指搭在她頸部脈動上,修長的指甲來回磨蹭,“滋補的少女血啊!要怪你怪你娘親,若不是她放棄了宮主的位子,你也用不著淪落到成為祭品的下場。”
“落雪!姐夫!成淵!成淵!”她絕望地叫著,牆壁沁出的冰冷幾乎將她給淹沒。她只覺得劇烈的一痛在頸間,之後熱血狂湧。血光中,她猛然記起多年前闖進丹室的兩個人,他們的相貌竟然這麼清晰……
一聲悽厲的叫聲之後,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