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開的第二天,金流城裡貼滿了通緝令,一位盲眼女犯從王府地牢中逃了出來。
客棧掌櫃在街上看到貼滿布告欄的畫像,趕忙回了客棧,店中小二外出也看見了,兩人湊在一處竊竊私語。
“掌櫃的,那畫上是不是樓上那位?”小二低聲問道。
“八九不離十了。”掌櫃的一拍膝蓋,直斷言。
“那咱們怎麼辦啊?”
“晚上找個麻袋套了扔到王府門口去。”
“可是那位公子不是讓我們好好照顧她嗎?說不準哪天回來了?”小二想起哪天掌櫃的那一袋金子。
“回什麼回啊,一看你小子就不懂,那女子形容枯槁,又瞎了眼睛,沒準還是不潔之身,那位公子肯定與她是舊識,花那筆錢不過是求個心安。”
“哦~~還是掌櫃的看的透徹。”
兩人一合計,決定還是將樓上的女子送回王府。
小二身上扛著那瘦弱的女子,那女子很輕,他和掌櫃的動她,她也不掙扎。小二走到王府門口,門外兩座巨大的石獅佇立,他把她放到雪地裡,嘴裡不住的撥出蒸騰的白汽,實在是太冷了,他跺跺腳,轉身離開了。
她躺在雪地裡,聽見嘎吱嘎吱的腳步聲離去,冰涼的雪花一片片落在她身上,她覺得渾身都快凍僵了,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宛如哭號,她用通紅的手掌撐起身體,瘦若竹杆的腿在風中顫抖,摸摸索索觸到一塊如冰冷硬的石頭。
她想著,他可能不會來了,可是就算他來了,她也等不到了。
一聲巨響,白色石獅上點點血跡瞬間凝住,她無力的身軀倒在雪地裡,很快被大雪掩蓋,那緩緩流淌的血液滲透一層又一層潔白的雪。
硃紅的大門緩緩開啟,她被拖了進去,渾身凍得青白,被扔進了深井裡,無數青石慢慢填滿了深井,一塊巨大的青石壓住井口,將一切都掩埋了。
阿回站在院裡,靜靜看著那塊石頭在鵝毛大的風雪裡,被掩埋,他彷彿戲臺下的看客,看盡悲歡離合,戲落幕了,夢也就該醒了。
眼前種種如雲煙散去,他突然覺得眼前一黑,再睜開眼時,他仍舊靠在柳樹上,頭頂弦月依舊,柳姐姐躺在粗壯的柳幹上,胸前傷口已經癒合。
他莫名的伸手,觸及她蒼白冰冷的臉龐,原來身若拂柳,命如飄萍,是這樣的痛苦,最後的最後,她也只是抱著等待孤獨冰冷的死去了,那困縛她五十年的執念,不過是想等待一個自己的心上人,抱著如果再能相見的願望離開人世。
結界外圍,卻氣氛凝肅,孤青眼睜睜看著兇靈逃脫在眼前,功虧一簣,看著面前攔著他的女子,口吻中帶著怒意,“薛蓮!私放兇靈是什麼罪!你竟然鬼迷心竅,藉著那小子動了鎖鏈的機會散了凝冰,你是當我糊塗嗎!”
薛蓮低著頭,心知自己動的手腳瞞不過他,卻不得不這樣做,“抱歉......”
一句抱歉怎麼能彌補,那兇靈通曉界術,躲在結界裡療傷,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很可能都泡湯了,孤青怒不可遏,看著眼前表情失落的女子,也下不去手,只能憤怒的錘了樹幹,柳葉刷刷掉落。
“你若不告知緣由,休怪我告訴靈官大人!”心知眼前女子非是感情用事之人,定有其他原因。
而薛蓮無奈,只得將來龍去脈告知。
薛蓮非是她的本名,是大寒山上的漠族人,父親是部族的首領,首領的房間裡,一直供奉著寒石劍,那是許多年前一位外來工匠打造的,當時的族長深知一旦寒石鑄術被宣揚出去,那麼大寒山註定不會太平,寒石鑄術的原料,寒石,會給部族帶來無盡的紛擾,於是雙方約定,永遠死守寒石鑄術的秘密,那位工匠立下誓言,代代守護寒石鑄術的秘密,如有違反,則子孫後人不得輪迴,永受冥界之苦。
江亭的那個故事更是讓她確認,王妍就是當年那位工匠的後代,她的父親違反盟誓,最終害了全家性命,而無辜的王妍更是為了這樁她從不知道的秘密,枉送了性命。
她無法痛下殺手,也無法看著她死在她面前,王妍不過也是可憐人。
孤青聽完,沉默了,既然此事已出,再追究已無益,只能再尋良機,誅殺兇靈。
兩人收回各自靈物,正欲離開之時,卻聽見一聲微弱的哀叫,竟是倒在柳樹前的江亭,他呼吸微弱,胸前無數尺長卻薄如葉的傷口,血跡凝幹,變成紅褐色的傷口,他眼皮微動,睜開眼睛。
醒來的第一句話,卻仍舊叫著她的名字,“妍...娘.....”
四周小院空蕩蕩的,他雙目赤紅,伸出手,抓住孤青質問,“你是不是殺了她!是不是!”
薛蓮放走兇靈,孤青本就氣憤,江亭此時又來胡攪蠻纏,孤青隱忍多時眼看就要爆發,右手緊握長槍,薛蓮一把推開江亭,“她沒死!她逃跑了!”
江亭聽見,連忙鬆開手,退後幾步,雙手緊緊抱著柳樹,視他們如豺狼一般,死死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像個瘋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