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
場間五人,田遊昏睡,蕭然重傷在地,連轉身都無法做到,莊呈英安靜的站在一旁,那老人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彷彿剛才奪命一劍不是自己所出一般。但這五人中,目前強勢的當然是這個老人,也許還可以算上莊呈英。
但顯然這兩人都沒有在意項京的心理感受。
老人看了一眼蕭然,自嘲般一笑,道:“現在無知無畏的人怎麼這麼多。”
莊呈英語氣漸冷,語氣中終於沒有了一開始的尊敬,斥道:“怪物。”
那老人卻無所謂,道:“這層偽君子的面紗,你終究是帶不了太久,還是少年人而已啊。”老人還是一點感嘆的意味都沒有,卻用著感嘆的語氣說話,“但你們這些人,又有什麼資格說我是怪物?”
莊呈英面色紅一陣白一陣,似乎是因為剛才自己對一個長輩這樣說話感到羞愧,緩了一會才說道:“前輩不問緣由,濫殺無辜,難道是君子所為?”
老人問道:“什麼是君子?”
奇怪的是,那老人一直不屑於與莊呈英辯論,此刻卻問出了這樣一句話,蕭然側耳細聽。
莊呈英一臉正色,道:“習武之人,行俠仗義,胸懷坦蕩,是為君子。”
“成天躲躲藏藏,生怕別人知道,也敢說自己胸懷坦蕩?為了一己之私,草菅人命,卑鄙下流,也敢說行俠仗義?”老人冷然說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是為君子,請問你們能做到嗎?”
說這話的時候,那老人似乎忍不住回頭看了蕭然一眼。項京看在眼裡,似乎才發覺,自從剛才雷霆一擊之後,這老人話突然多了起來。
莊呈英面色陰沉,卻沒有說話。蕭然聽在而中,心中微動。
莊呈英反駁道:“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難不成每個人應該把所思所想都說出來才叫做君子?”
“什麼秘密,你們只是一群卑鄙下流的畜生而已”那老人說道:“君子論心。你們再怎麼標榜自己,心裡還是裝著那些隱晦不敢言人的念頭。”老人面無表情,“你們這群人,沒有無辜。”
君子論心,蕭然想起了師門時師父經常教育自己的話。不知為何,他聽著這個老人罵出不堪入耳的話語,卻不覺得不妥,反而是滿口道德的莊呈英,在這個老人的言辭面前,顯得有些狼狽。
莊呈英面色十分難看,不知為何話語中多了一絲怨毒之意,說道:“前輩既然知道君子無事不可對人言,卻為何據公器與己有?敢問前輩又是否敢說出自己的秘密?”
那老人哈哈笑道:“我從未說過自己是君子。”
這話跡近無賴,但莊呈英卻無話可說。蕭然聽著卻生出贊同之意,忍不住艱難的轉過身來,看著那個老人說道:“此話有理。”
那老人似乎有些意外,轉身盯著蕭然,道:“年輕人無知無畏,既然無知,又怎麼知道我這話有理?”
蕭然心想,只不過是因為你說的話與自己師父的話有些許相似,他卻不再敢輕易提到自己的師父,於是說道:“前輩的話,雖然跡近無賴,胡攪蠻纏,但我卻覺得很有道理。”
那老人聽了這話,沒有馬上回到,而是微眯著眼睛審視著蕭然,忽然道:“你不會是怕我一劍殺了你才說這種話討好我吧?”
蕭然被這句話激起了一絲怒意,因為最近太多人用這種語氣對自己說話,彷彿每個人都可以隨意取自己的性命。他忍不住沖口而出:“前輩剛才那一劍雖然風采絕代,但是我若沒有受傷,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這話就是逞強了,其實蕭然知道自己遠遠達不到這個老人的境界,即使自己狀態完好,也不是這個老人一合之敵,但他實在不是那種委曲求全的人,一時逞強,也只好承擔後果了。
那老人微微皺眉,認真的看了蕭然一眼,那眼神似乎能穿透人的身體,蕭然被他看得渾身不舒服。那老人笑道:“士可殺不可辱?”
蕭然還來不及說話,那老人又搖頭道:“仍然是無知無畏的蠢貨而已。”
此時說這樣的話,極容易激怒這個怪人,項京在一旁忍不住有些擔心,還以為蕭然是因為對方的一劍嚇到了,腦子不清不楚亂說話,於是想替他分擔一些壓力,說道:“前輩難不成以為跡近無賴,胡攪蠻纏也是好話?”
那老人似乎沒想到項京也敢開口說話激他,不由得又用那種感嘆的口吻說道:“奇怪,難道現在這麼多年輕人不怕死?”
蕭然知道項京是想表示與自己同陣營的意思,聽到這個老人如此說,也不準備再做退讓,強硬的說道:“前輩此言差矣。”
老人看著他。
“從沒有任何人不怕死,”蕭然迎著他的目光,說道,“只是無知,所以無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