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將口中食物嚥下,接過陳士益遞過來的巾帕擦幹淨手,道:“那你想怎麼安排她。”
魏熙道:“讓林藏秀去史館如何。”
史館,顧名思義就是寫史之地,位於禁中門下省北處,館中事宜多由宰相兼顧,修史之人多為才德兼備之人,讓林藏秀去可謂是抬舉她了。
皇帝道:“史館皆是男子,若是林藏秀去了,讓林良儉知道了怕是得氣死。”
魏熙仰首,眉目間滿是皇家特有的矜傲:“官員任職是阿耶的事,他哪裡有資格生氣。”
魏熙說罷,語氣溫軟了些:“再說了,史館皆是男子,定是不如女子心細的,史館裡不只寫史,還藏書,若是讓他們管那些書,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缺章少頁了,所以阿耶不如讓林藏秀去藏書閣裡當典書,這樣既不用與那些男子接觸,又能將宮中所藏珍本都好好規整一下。”
魏熙說著,嘟了嘟嘴,抱怨道:“前陣子我閑的無聊,在藏書閣裡找了本書看,結果那書剛拿在手裡略一翻動就散了,弄得我很是沒臉。”
“分明是你毛手毛腳的,好端端的你想看什麼書,竟要去史館尋。”皇帝戲謔道。
魏熙可不覺得自己毛手毛腳,她是公主,又不是混跡市井的野丫頭,自然是行事妥帖,儀態端雅的,於是魏熙為自己辯駁道:“和我有什麼幹系,分明是那書年代久遠又保管不善才會散的。”
魏熙秉承著有問必答的優良傳統,為自己辯完,又答起了皇帝的話:“我倒不是因為想看什麼書而去史館尋的,而是閑來無事想去史館尋一本沒看過的書來解悶。”
魏熙這話一出,勾起了皇帝的思緒,阿熙自小便沒有什麼玩的好的小娘子,多是粘著六郎和謝宜安,眼下他二人都大了不便時時陪著阿熙,阿熙想來是寂寞了,所以才會想著讓林藏秀進宮陪她。
皇帝想著這左右也不是什麼大事,既然阿熙喜歡就順了她的意,她這個年紀正是要人陪的時候,皇帝因而道:“既然如此就讓林藏秀去史館當個典書吧,史館裡的書是該好好規整一番了。”
魏熙聞言歡呼一聲,抱著皇帝的胳膊笑道:“阿耶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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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熙出了甘露殿,緩步向鳳陽閣行去,此時天色已不甚亮堂,夕陽隱在雲後,為暗紫晚霞勾勒出一絲輝煌,魏熙看著天上瑰麗的風光,道:“你和陳士益倒是不怎麼親近,虧得他還是你義父。”
陳敬側首看向魏熙映著餘暉的臉龐:“所謂的父子不過只是個名頭罷了,我不知他為何會收我為義子,只知我們彼此的心力都放在了各自的主子身上,再無一絲餘力去與旁人牽扯。”
魏熙側頭看向陳敬,雙眸因著略為昏黃的天色顯出一絲暗沉的金芒:“你待我的心意我明白,可雖只是個名頭,但到底也是父子,這是旁人比不了的,人老了難免有些孤苦之意,你這兒子合該去他身邊親近孝敬一番,也算是不辜負他對你的教誨了。”
陳敬側著頭,半張臉隱在暗影裡,臉上的輪廓竟顯出些剛毅來:“奴才自然是想與義父親近的,只是義父處事圓滑,油鹽不進,怕是難。”
魏熙勾唇:“難不難的試了才知道,若是他不親近你,我自然也是容不得他親近旁人的。”
魏熙說罷,抬首看著天色,只這一會功夫便又暗了不少,真快。
魏熙一路走,一路看著天色,有陳敬在身邊護著,她也不擔心摔跤,當她回到鳳陽閣時天幾乎要黑了,月亮在黛藍色的天空上越發醒目了,鳳陽閣裡早已亮起了燈火,廊下一個清瘦的身影站在暗處,也如她方才那般仰頭看著月亮,是林藏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