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時日無多的訊息沒幾個人知道,秦微,冷檀,白扆,清風,明起,還有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敏感的戚元涵,戚元涵知道了龍宇必定知道。
戚元涵得知女兒以戚溱微之名拜了海天為師,選在嗓子眼的心算是落了地了,好歹,孩子能好好的活著了。
冷檀與海天的婚事,來得倉促,置辦的簡單,用的是公主府裝好的宅子,掛的是公主府沒拆下來的裝飾,置辦酒席用的也是公主府的廚子,白扆心裡不好受,便去廚房從早上忙到晚上,中間走了過場做了媒。該請的賓客差不多都是公主府的客人,嫁衣用的是司衣司給秦微時崆裁的,一場婚宴隨隨便便的就辦了,海天雖然不忍她再委屈,冷檀卻毫不在意。
婚事辦得再好又怎麼樣?
用不了幾天,要辦的就是喪事。
海天一天都在教秦微穩定念力,教她冥想,秦微極用心,晚上秦微已經進入冥想的時候明起來找他,說了幾句話,走了。
海天看不見他離去時沉靜的有些蒼涼的背影,但他知道,這個一直安靜的在冷檀背後淡然的,連等待的念頭都不曾有過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明白。
因為有了卑微的希望,一生都將被渲染上蒼涼,如此,還不住靜靜的遠望。喜歡著,不必擁有。
所以海天不擔心他不會照顧好冷檀,他只擔心,如果他什麼都沒有留下,檀兒,會不會真的隨他去了。
冷檀好笑,竟然覺得這一天過得很快。是了,即使等待再漫長,也不過是等待,他的時間,少得連一瞬間,她都恨不能拔劍分成兩份,四份,八份!如果可以,她就這麼一生都等下去又有什麼關系,只要他還活著,只要他活著!
紅蓋頭披在她的頭上,他就站在她的身旁,拜天地,拜對方,安安靜靜的洞房,明豔溫暖的燭光,美好得和少時的夢境一樣。
海天走到床前,冷檀的面前,一個陌生的房間,他什麼都看不見。然而即使是從前沒有練過神念,他也不會踏錯一步,就像他的指尖,輕輕落在她的臉頰,分毫不差。
指間觸碰到光滑如絲緞的肌膚,並非少女的細嫩,而是精心保養的延遲了衰老的蒼白的觸覺,有一點鬆弛,也還僵硬著。記憶中上一次觸碰這個位置是在五十年前吧,那時候她還是個六歲的孩子,吃了不少苦頭,面板粗糙幹裂的如同皺了皮似的,沒有小默幼時半分細嫩。
小默,那孩子。
海天忽然想起韓默聲的生命在消逝之前也許也是一直都在看著他,眼角最後流下了一滴眼淚落在嘴角,他嘗了嘗,很苦,他清晰的感覺到了那目光中的濃烈的情緒,可是,那雙眼睛是什麼樣的?
他看不見。
指間無意識的順著光滑的肌膚上移,直到眼睛的地方,柔軟的睫毛輕輕劃過指間,輕軟的觸覺似乎在撩撥心中大概早已在遺忘中枯死的井,並且,撩撥出一股酸意。
指間觸碰到一點溫熱的濕意,指尖如何能夠品嘗味道?他卻知道那是酸的,即使很暖,也是酸的。
小默的淚,是苦的。
“檀兒,我,負了你們。”海天不知道這樣算不算負了心,這種感覺很不好受,這種綿綿不絕的酸楚比那一瞬間的哀慟還要難受得多,第一次沒有空蕩蕩的不明白,第一次沒有把他們當做孩子的無奈。第一次讓他真真切切的覺得,自己這些年是不是做錯了。
可是,錯在什麼地方?
可是,回不去了。
記憶裡自己從來沒有過的經歷,也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可以對他有那麼強烈的感情,可是現在看來,記憶缺失的那二十來年,是經歷過的,也許那時候的自己還是看得見的,否則怎麼會有這樣生疏的熟稔的感覺,否則又怎麼會有一段段模糊的念頭出現?
真想知道,那些年都發生了些什麼,也許在臨死之前能夠把以前的事情記起來,也許記不起來,畢竟是靈魂受了損傷。記不起來便罷了,能讓靈魂受損,也不是什麼好的事情。
懷中的身體很僵硬,又有著太多的情緒,那些情緒複雜而濃烈,讓他不由的受到影響,不由的被點起慾望。而一次之後,似乎也適應了,似乎靜下心了,開始‘熱情’的投入起來,似乎是要把她自己整個人都融進他的身體裡,抵死纏綿。
奢華精美的公主府的婚房,滿室熾烈喜悅的紅,橘黃色柔和的燭火,波動的紅綃帳,低沉卻綿長的喘息,似是在流淚的呻吟,滿室的旖旎曖昧,透著一股子瘋狂又絕望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