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設在明苑之中,草木大都凋零了,卻也有芭蕉,枇杷等猶如被凍結在冰雪中一樣,固執的堅守著一縷鮮豔的色彩。顯得灰敗,也顯得執著。
因為日子特殊,上至皇後,下到宮女都不敢裝飾得過於華豔。這十數年,每每到了這一天,朝堂後宮便沒有一個人敢於提起任何讓皇上不痛快的事情,數位重臣,諸多寵妃的教訓讓所有人都記住了這個忌諱。包括皇後在內,即使她們再恨,這一天,也同樣要以無聲的方式為鐘離微祭奠。
而如今,鐘離微的女兒回來了。
那個賤人的孩子,不僅得盡了皇帝的寵愛,奪盡了後宮的風采,還明目張膽的為鐘離微舉辦私祭!
皇後與一些老人都在宮中狠毒痛罵,可是出了宮,沒有一個人敢把那份狠毒帶出來。她們還是隻能夠穿著素麗的衣裳,為鐘離微祭奠。
她們恨,老臣們如何不恨。可是皇上對於蘊離夫人的偏執達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如果不是蘊離夫人已死,這樣的偏執完全可以毀了皇上辛辛苦苦十八年做下的偉大功績。
而那個孩子,才回來,就讓皇上為時家平反。那詔書下來,是打臉啊!在全天下面前打臉啊!那是皇上一世英名上的汙點啊!老臣們恨啊!
可是即使恨,也沒他們發難的份。慶隆帝是一個少有的英主,是一個少有的能夠將朝臣掌握的英主。對於這些人能做出什麼事來,一清二楚,自然不會給他們機會讓他們來破壞他難得搞好的父女關系。所以這一日能來的,都是極為識趣的。
小微和微兒也許都不喜歡,可是他還是要給,因為小微是他的公主。是大齊,最耀眼的公主。
卯時一刻,綠水藍湖進東暖閣侍奉,一進門,便直勾勾打了一個冷顫。
這暖閣,竟比外面還要冷。
穿過層層帷幔,柔軟細滑的絲緞舞動著撫過過她們的肌膚,柔軟而冰涼,有風在閣中流轉,絲絲冷意似乎要從肌膚,滲進骨頭裡。而在這層層森冷之中,封號螢觚的公主僅僅披著昨夜沐浴後的淡藍色撒花煙長衫站在視窗。寬長柔軟的帷幔在她的身邊搖曳,冷冽的風將她那被墨汁浸透的長發吹起,單薄的寢衣緊貼著她單薄的身體,飄逸的衣袂,肆舞的發絲,彷彿她並不是處身宮殿,而是站在俯覽群山的山巔,隨時都會被風吹走,離開人間,飄向九天。
右手握著一個玉簡,背在身後,仰頭看著窗外陰霾的天。
單薄的絲緞勾勒出她略顯單薄的曲線,一雙縹色玉足與白玉地面難以分辨,毫無血色的肌膚並沒有遭受寒風摧殘的痕跡,淡而清晰的眉無需畫,便如遠山般悠遠,整個人彷彿靈魂出竅一般沒了人氣。
綠水藍湖不敢打擾,綠水端著溫水退下,藍湖留在閣中等候差遣。
不知過了多久,幽深的湖水在陽光下恢複了它清澈的光彩,那一雙眸也回到了人間。
“怎麼就站在這裡受凍了?”藍湖此時已經感到身體涼透了,原本只是低頭侍候,卻不知不覺間蜷縮了起來。竟也沒有注意公主什麼時候走到了自己身邊來。
秦微牽起她凍得紫紅的右手,指尖輕輕點在手背陽池xue。藍湖一被秦微的指尖觸及,便感到一點溫暖,秦微的手並不冷,也不暖,只是藍湖太冷了。一股暖流順著經脈緩緩流到全身。藍湖並沒有受寵若驚,心中卻是強烈的感動。畢竟沒有幾個主子,會為一個沒有什麼利用價值的奴才這樣。
因為是生辰,秦微很是麻煩的穿了一身紫華蹙金廣綾鳳越牡丹的宮裝,繡碧霞雲紋西番蓮連珠孔雀紋錦長裙,十分華豔,只是披著一件白地雲水金龍妝花緞披風便將這一身華豔蓋了下去,只露出一雙蜀錦做面玉石為底的小鞋,那玉是什麼玉秦微還真不認得。披風卸下又是明黃纏枝牡丹丹鳳朝陽雲肩。秦微見著這一身行頭便問麻衣,她之前看中的那一套月白金紋的呢?麻衣回稟,是皇上找唐總管送了這一身來。秦微無奈,只好再頂了一整套的赤金絞絲鏤空頭飾。
其實這樣的裝扮在宮宴之中實屬平常,她也不知道這一日的宮宴會沒有人敢穿的華豔。於是當她從小轎中下來,看到那一片淺淺淡淡柔美雅緻的色彩,就很想念櫃中那清淺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