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恐懼不知持續了多久,久到海天多次試圖打暈秦微,卻一次次放下了抬起的手。秦微像是一根繃到極限的弓弦,早早的就繃到了極限,下一秒似乎就要斷裂,連帶著整張弓都要碎裂,可是無數個下一秒,她都緊緊的繃著。
不知過了多久,當真的度秒如年,時崆的心跳恢複了正常後,一直沒有變慢,漸漸的,更加強而有力。
海天帶著忐忑與急切按上了他的脈搏,赫然發現他的身體竟然要比正常的都要好得多。海天有些驚喜若狂地告訴秦微這個發現,秦微也像是什麼都聽不到似的,不得已他只能動用念力,念力沖擊著秦微的神智,秦微終於抬起慘白的被淚水浸透的臉,雙眸竟然那樣的空洞。
而後空洞的雙眸漸漸的恢複了一點神彩,一隻同樣慘白的手無力的卻穩穩的按在了時崆的脈門。
似乎一切的感覺都成了錯覺,秦微一遍又一遍的在確認真的不是錯覺。
恐懼的,哀痛的,空洞的氣息忽然統統消散,秦微暈了。
天亮時醒來的時崆只看見身旁暈睡著疲憊不堪的秦微,她的氣息要比平常微弱得多。自己的身體似乎變得強大壯實了很多,真氣充沛,渾身都是滿滿的力氣,頭腦比平日都要清醒些。
頭腦清醒了的時崆也記起了發生的事情,記起了大腦傳來的頭痛,記起了那不想再試一次的可怕的痛苦,也記起了那個一直抱著自己的她。
後來自己暈了過去,小微也暈了?
此時門口一個背對著他們打坐的冷硬的身影占了起來,是韓默聲。
“你醒了!”韓默聲走到面前,從一個玉盒裡取出一顆老參,削了一片,遞給時崆。時崆感到有點奇異,因為他雖然沒有近距離的接觸韓默聲,卻也知道他是個冷面冷心的人,可此時他對自己說話,語氣依舊很冷,卻多了很多情緒。
“我昏迷了多久?”時崆急著想要知道自己昏迷後的情況,小微的樣子實在有點不對勁。
“你昏迷後足足半個時辰身體才開始恢複,徹底恢複用了兩個時辰,再一個時辰你就醒了。”韓默聲完全可以直接說你昏迷了三個半時辰,為什麼要這麼麻煩?時崆腦子急速盤算,他忽然發現,自己想的,似乎比平時快了很多。
韓默聲沒有扔給他自己去想,而是直接有一種縹緲,卻沉重的語氣與他說:“她耗損太多心力,至少還要昏睡數日才能清醒過來。我們是被你的吼聲吸引來的,來的時候她死命的抱著你,即使你昏迷了,我們讓她把你扶上床她都沒聽到。一直死死的抱著你。你的身體還在震顫的時候她還好,只是很害怕的在哭。後來你平靜下來了,她更不安了。抱著你,怎麼都不肯放,好像你的生命在流失一樣,你越是平靜,她的恐懼就越強,整個屋子都是那種要崩潰的恐懼,兩個時辰,都是這樣。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在這種情緒之下支撐那麼久,我也無法想象那時的你真的停止了呼吸她會是怎樣,還好,你恢複了,她放心了,就暈過去了。”
韓默聲的聲音似乎沒有一絲情緒,可落在時崆耳中,卻是在他的心上狠狠地敲了一記。如果說秦微心中的堅固的城牆在心被抽離的那一刻已然潰散,時崆的城牆便是被這一記重擊打得粉碎。
他不會懷疑韓默聲的話有一點虛假,因為他的心比他的清醒更早一步的接受了這個答案並且狠狠的斥責了自己。
是了,她僅僅的抱著他的時候,那一種感覺,是要把她的命給了自己啊!自己都暈倒了身體還在震顫還在承受那痛苦在她眼裡是怎樣的恐懼?當時的自己只想著這樣死去也算是個不錯的一生,還想著在她的懷裡死去是件很幸福的事,卻不知她承受了多大的恐懼。
她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啊!她的理智就算要比無數人都要成熟她的心她的魂都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啊!
那種抱著至愛之人感受著逐漸冰冷的體溫和越來越低弱的心跳的感受,那種最親近死亡的感受,那種失去的感受,她竟然一滴不落的承受了。
...
但是想象便知道這幾個時辰她承受著怎樣的煎熬,還那麼倔強的一滴不落的盡數承受了。她就不能暈倒麼?
想到這裡,時崆身上迸發出暴烈而淩厲的殺機,韓默聲無疑對此十分敏感,身體比意識更快的做好的防範,但當他意識到時崆的情緒,他也收起了出鞘的匕首。
“你們就不能打暈她嗎?”時崆恨不能抽空全部力氣一掌把眼前的一切毀滅。
“我理解你的心情。”韓默聲低聲道,抬眸:“但你要知道,她寧可如此承受所有失去你的痛苦,也絕不願意在昏迷中逃避。”
是啊,他怎麼會不知道呢?若換了他,也必定是要嘗盡每一分痛苦,咽進心裡,吞進命裡。
時崆松開了緊握的拳,緩緩回到秦微的榻前,靜靜的看著面色慘白的少女,額上還有幹了汗漬的碎發沾粘。不知是否是因為這屋內夜明珠的光本就清冷,顯得少女的面板沒有一絲血色,白的和一張紙一樣。就連那雙手也失去了玉澤只剩蒼白,眉頭鬆弛帶著無盡的疲憊,竟是連做夢的力氣都沒有了。那一身小富少婦的裝束是淺嬌的溫婉,剛卸下面具時這樣的裝扮還讓她顯露出幾分柔美,此時這顏色卻是極不和諧。時崆轉過頭對韓默聲道:“我想與小微單獨呆兩天。”
“好,待她恢複些給她含片參片。”
“嗯。”
韓默聲出去,石門關起。
在外,關起了躺下抱著秦微的時崆。在內,關起了目光空茫的韓默聲。
“小微,對不起,我不該對你還小心翼翼的...”言語在嘴邊徘徊片刻,終於還是吐了出來。“生怕不能控制的傷了自己,對不起,小微,我再不會了。不管會發生什麼,要面對什麼,我絕不再讓你如此恐懼傷心。”
懷中的人兒氣息細弱,纖細的骨骼在主人昏迷的時刻再沒有那傲骨勁節的堅硬,柔軟,脆弱,如同一朵從天邊墜落的白雲。時崆一直這樣抱著,沒有時間,沒有晝夜,沒有饑餓,沒有疲憊,只有她平穩細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