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近了,近的他連她落在臉頰的一根發絲都看得清楚。
她可真像她,盡管暗衛們在情報之中早已說過秦微形貌與蘊離夫人極為相似,但她真的站在面前的時候,才知道這樣的沖擊是有多麼強烈。強烈到他需要不斷的提醒自己,這個是他們的孩子。
那天,她就是這樣子站在朝堂之下,似乎是看著他,似乎是在看他的皇座,似乎什麼都沒有看著,她的雙眸分明浩渺如沒有星辰的夜空,將整個世界都囊括了,包括皇座之上的他,都只能被冷漠的俯瞰著。他不正是厭極了那種感覺麼?才那般的,侮辱她,又自取其辱。
昔年的被俯瞰的感覺驅使著他拼盡全力只為抵禦,而後他失去了的,想要重新徵服的人死了,他也當她活著。
死去的人如何戰勝?他不曉得,卻不想竟意外的收獲了許多。
當年的憤恨到如今只剩下心口一處透風的空洞,無論拿什麼都堵不住,填不得。
而這一刻,似乎,找到了。
一樣的素衣華發,一樣的挺俊的站在殿下,一樣的直白的目光看著他。而此時此刻,他卻沒有那種被俯視的感覺,反而用一種浸潤在山泉中的舒適,只是太過通透,讓他不大舒服。少女看他的目光除了一泓清水,沒有別的形容,那水很柔,柔得他有些貪戀。那水很清,清得他有些慌亂。
待到她終於收回了視線,彷彿最後一道流水從指間流走,留也留不住。
“民女秦微,叩見皇上。”秦微垂下眼眸,掩蓋住心中的空洞,雙膝落地,動作規範的行了大禮。
慶隆帝只覺得,這樣規範的大禮,真的只是一個禮。
“平身。”慶隆帝的聲音同樣不夾雜任何情緒。即使他心中在暗潮湧動,他也一樣能夠用任何的語氣說任何的話。他練了很多年了。
只是這個孩子,她的禮太規範,規範到沒有一點的情緒色彩。因此,他也沒有了這個位置的優勢。
真是有趣,這樣一個令千萬人民敬畏拜服,使列國鄰邦提及便是的位置,在她與她眼裡,竟然都好像一文不值。
不過現在的他已不是十五年前因為心愛之人的輕蔑就以為這個世俗的位置一文不值的年輕人了。
這可是慶隆帝誤會了秦微,縱使鐘離微是那般,她秦微卻不是,不至於。
從根本上來說,對於皇位她絕非輕視,至少能坐上那個位置的人,本身就應該重視,能在那個位置上做得好的更得重視,能做到慶隆帝這樣的,沒有人可以不重視。
只是正因為重視,才有了抵觸與敵意,也因為抵觸和敵意,她才會浮躁。而越是浮躁,越想要平靜,越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好像一切都是山頂的雲霧,撲面而來,又匆匆的越過自己遠去。
這樣的男人,怎麼也不該是自己的父親,秦微下拜的時候是這樣想著。
在知道身世的時候,明知道不可能,秦微還是忍不住想著,她所希望的父親,可以是爺爺那樣老實巴交的人,可以是明起那樣溫文爾雅有時常犯些小糊塗的人,最夢寐以求的是海天那樣的人,哪怕是時崆....這個算了吧。
可是,怎麼也不該是皇帝,怎麼也不該是慶隆帝,怎麼,也不該是現在,面前的這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