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自記得,以前在西漠時,每年過年,阿爹會給她做一身新衣裳,用騾車帶著她下山去縣城裡逛集市,吃香噴噴的油潑面。
一直玩到很晚很晚,才會和阿爹就著月色回山上的窯洞裡。
每次回去時,她都興奮的坐在騾車上,對著荒涼的荒漠大聲唱著信天游,阿爹會跟著她一起唱,歌聲驚得夜鳥撲騰著翅膀在沙丘上盤旋,而她唱著唱著,就在騾車上睡著了……
那時的她,跟著阿爹,日子雖然過得清苦,卻無憂無慮,快活得如沙丘上的小鳥。
可如今呢?
寒風襲來,那怕穿著厚實保暖的棉襖,披著遮風的披風,水卿卿還是感覺寒意不住的往身上鑽,讓她止不住的打了個哆嗦。
小喜將暖爐塞進她的手裡,擔心道:“小姐,白姨娘解禁了,而她的孃家也越發的得勢,連老夫人如今都要對白家禮讓三分,又有小世子為她撐腰,奴婢覺得,以她的性子,一定會來找小姐報複的——而且聽說,她身邊之前跟著的那個厲害嬤嬤也從老家回來了,奴婢總感覺,白薇院解禁後,有種來勢洶洶的感覺……”
小喜說的,水卿卿早已想到。
可是,她卻是不怕的——那怕白淩薇不來尋她,她也要找她的。她們之間,早已從她搶了昀兒開始,結下深仇大恨了……
無謂的笑了笑,水卿卿冷冷道:“小喜,如果一個光腳的窮人和一個身價富有的富人拼命,你覺得誰會更加害怕一些?”
小喜似懂非懂,怔愣道:“大概是富人會害怕吧。”
“對啊,富人擁有太多,所以他惜命。可窮人一無所有,他什麼都不用顧忌擔心——害怕玉石俱焚的,當然是惜命的富人。”
這一下,小喜卻是徹底明白過來,看著一臉淡然說著這些話的水卿卿,心酸道:“小姐是說自己是那個一無所有的窮人,而白姨娘是那個惜命的富人麼……小姐,你別這樣想,你至少還有奴婢我,我會一直陪著小姐的……”
雖然只有幾個月的相處時間,可心地純良的小喜,在親眼見到水卿卿遭受的重重磨難後,卻是打心眼裡的心痛她,可憐她。
小喜的話,像陣暖風吹進了水卿卿冰涼的心田,讓她眼眶一熱。
“謝謝你小喜,跟著我這個一無所有的主子,連著你也受盡了委屈……等以後有機會,我會替你尋戶好人家嫁了,不用再跟著我吃苦。”
水卿卿的話瞬間就讓小喜羞紅了臉。小丫頭捂著臉害羞道:“要嫁也是小姐先嫁……等小姐嫁個好郎君後,奴婢再……”
話未說完,卻被一聲輕咳聲打斷了。
小喜睜眼一看,卻是梅子衿身邊的三石站在小路的轉彎處,因冒然聽到了小喜方才的話,促局不安的站著,臉色訕然無措,還飛起了一層紅暈。
而小喜想著自己剛才與水卿卿打趣的話被外人聽到,還是一個男子,臉已紅得成了猴子屁股,‘啊’的一聲,捂著臉慌亂的躲到了水卿卿身後。
水卿卿也沒想到會突然在這裡遇到三石,而且看他的樣子,似乎是故意在此等她們,不由上前直接了當道:“你找我有事嗎?”
三石從方才的無措中回過神來,上前將一個四方木盒子交到水卿卿的手裡,正色道:“表小姐,這是我家侯爺還回你的東西……之前因懷疑表小姐的身份,所以侯爺暫時將東西留下。還請表小姐見諒。”
不用開啟看,水卿卿也知道,木盒裡裝的是她的胭脂盒。
她沒想到梅子衿會主動將盒子還給她,更沒想到,他會毫不遮掩的讓三石告訴她,他是因為懷疑她,才會留下盒子。
三石一邊將木盒子將水卿卿面前遞,一邊卻是小心的打量著她的神情,臉色再次促局起來。
他想起方才在書房裡,自家主子將這個盒子交給他,讓他拿來還給水卿卿。
當時,他為難問,如果表小姐問起,為什麼這麼久才還她盒子,自己要如何回答?
梅子衿眼也沒眨的告訴他,實話實說。
竟是要直接跟她說,他一直在懷疑她麼?
三石感覺任務艱巨,更不知道這個表面柔弱,內心卻讓人不可小覷的表小姐,聽到這樣的話,會不會願意接受?
盒子遞到水卿卿面前,她卻沒有立刻接過,而是眸光定定的看著一臉促局不安的三石,一字一句冷冷道:“如今侯爺讓你歸還我盒子,是不是代表侯爺不再懷疑我?還是,你們已將我的身份調查清楚了?”
聽到水卿卿的反問,三石微微一愣,目露驚詫的看著她。
果然,她正如主子預料的那般,從一開始就知道主子在懷疑並調查她。
按下心頭的驚詫,三石照著梅子衿吩咐的話說道:“我家侯爺說了,過了今日就是新的一年了,希望表小姐來年在侯府一切安好。”
說罷,將手中的木盒往前遞送,送到水卿卿的手邊。
而聽了他的回答,一直緊張到全身僵硬的水卿卿,全身倏然放鬆,從進府開始一直壓在心頭的那塊巨石終於被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