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娘道:“米粥吃不下去,我便讓他們送米湯上來。”說著便出門去吩咐膳房。
陳昱將許濛身後墊上了舒服的軟枕,道:“事情都處理妥當了。”陳昱對外說高娙娥居所失火,乃是意外,而青葉的刺殺更是隻字未提,陳昱看望和安撫了陳煒,又叫身邊的人帶著他,暫時還沒有告訴他高娙娥的過世,這孩子嚇得不輕,總要慢慢緩過來才行。一切妥當,又暗中調配了五營的人馬駐紮在皇莊附近,讓金吾衛看緊了各宮的人。
陳昱看了看陳姝和陳熠,按照他從前的作風,定然要溫言安慰這兩個孩子一番,可是見這二人比他都冷靜,陳昱皺眉,道:“你們先出去吧,朕要同你們阿孃說些事情。”
陳姝和陳熠應聲退下,陳昱見許濛仍是懨懨的模樣,他剛想說話,許濛卻忽然間拉住了他的手,道:“高娙娥她,她不是真兇。”
許濛發出來的聲音都是氣聲,很不容易,說得緩慢,“我去的時候,她說不該是我,我便知道我著了別人的道,我摔倒在地上,靠近門邊和牆邊都是桐油,高娙娥上去拍門,火一下子就燒起來了……”許濛似乎是逼迫自己回憶,可那回憶太可怕了,許濛渾身發抖,淚流滿面,她道:“然後,然後我就不記得了,高娙娥一直在叫,我永遠,永遠忘不了她的聲音。”
陳昱將許濛攬在懷中,心中大痛,道:“不記得了就不要說了,不要想了,沒事了阿濛,沒事了。”
陳昱見許濛的狀態,心道他受到刺殺的事情斷然不能再同許濛提及,她已經嚇成了這樣。
滿娘將那米湯端了進來,陳昱勉強給許濛餵了幾口,許濛似是硬逼著自己喝了一些,然後又吐了出來,又逼著自己喝了一些,這樣折騰了幾下,許濛頭上都是冷汗。陳昱也不嫌棄用自己的帕子給許濛擦了,許濛躺在榻上,整個人像是失了生氣的布娃娃。
陳昱心疼,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許濛說話,“這些事不要想了,朕來處理,阿濛,你不要擔心,阿姝和阿熠都長大了,他們可以保護你了。阿濛,等你好了讓你出去見見你的祖父,朕這些年一直派人照顧他,他身體康健,很是矍鑠,甚至在玄武坊的學堂裡當起了老師,上課很有趣,各地風物見聞信手拈來,孩子們很喜歡他。”
“你祖父的課程這樣有趣,到時你去聽,帶著兩個孩子去。”
陳昱這樣刻意說了很多有趣而溫馨的話,許濛漸漸閉上了眼睛,就快睡去了,陳昱輕輕拍她的被子,就在許濛似乎已經睡著了的時候,忽然她痛苦地哭泣:“我好怕,我好怕……”
陳昱大嘆,他想到了許濛在豹苑中的勇敢,想到了許濛那麼多次臨危不懼的模樣,可是這是第一次,陳昱看到如此脆弱的許濛,他的心像是叫人揪了一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可是守得了王土禦得了王臣,終究護不住心頭的那一個人,他甚至比不得許濛的堅定,比不得她的純粹。
皇帝,陳昱第一次意識到這兩個字的脆弱,帝王之愛,他以為他是高高在上的,他以為他可以給予或者掠奪,可是陳昱第一次意識到,他什麼也給不了許濛,也無法從許濛那裡得到任何東西。
陳昱上前,他把許濛抱在了懷裡,他輕輕吻許濛的額頭,低聲道:“阿濛,我在,你的阿昱,在這裡。”
許濛的眼淚不住地流,卻慢慢平靜了下來,陳昱見滿娘進來,他放下了許濛,朝著外面看去。
外面是夕陽漫天,陳昱看著天邊的霞,總有恍如隔世之感,陳姝和陳熠站在庭中,陳昱深深看了他們一眼,對滿娘道:“今夜我陪在這裡,你們都下去休息吧。”
滿娘累得夠嗆出了門見了陳姝和陳熠,道:“陛下說要守著阿濛,讓我們都休息。”
陳姝見滿孃的模樣都有些搖搖晃晃了,道:“走吧,我們先找個房間休息吧,阿滿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覺吧。”
滿娘再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漫天星鬥,她這一覺感覺自己就像是掉到了什麼黑暗的深洞裡面,她暈頭轉向起身,室內昏暗,似乎是累過了,滿娘睡了一會兒就睡不著了。
她推開門,夜風輕靈,她深吸了一口氣,只見陳姝站在院中,獨自望月。
“阿姝,怎麼不進去,睡不著麼?”滿娘道。
陳姝身上裹著一件袍子,裡面隱約能夠看到寢衣,她道:“阿滿,你陪我去父皇那裡一趟吧。”
滿娘一愣,道:“這麼晚了,去做什麼?”
陳姝笑了,笑得甜美,她道:“險中求富貴。”
她側著臉,輕聲道:“阿滿,你來麼?”